第10章

凝滞的空气中,时间仿佛被拉成粘稠的丝线。

“叮——”一声清脆的电子鸣音骤然响起,瞬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等待。

怜汐神色淡漠,仿佛只是掸去衣角的微尘,再次掏出了那个漆黑的圆盘通信器。

窗边的美倩也收回了投向沉沉夜色的视线。而小武,几乎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臂弯,肩膀颓丧地垮着——他太了解首领凌的作风了,犯下这种低级暴露的致命错误,迎来的惩罚绝非寻常痛苦可比。

纤细的、近乎透明的指尖灵活地将圆盘展开,拇指稳稳地按在顶端那枚小小的按钮上。

金属接触点轻轻闭合,一个不容置疑、毫无情绪的冷硬声音瞬间流淌出来,如同寒冰滚落光滑的大理石:

“将他带回来。大山接应。”

九个字。之后便是长久的、令人心悸的电子寂静。

“就…就这样?”小武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荒唐的梦魇。

他反复侧耳,几乎要把通信器从怜汐手中抢过来重听,但那短短的命令确实已结束。

“真没别的了?”

他瞪着美倩和怜汐,声音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混杂着更深的疑惑。

“确实……没有了。”美倩的声音同样带着一丝恍惚。

她谨慎地接过那枚冰冷的圆盘,指尖划过边缘检查每个细微的连接处,仿佛怀疑是机器故障截断了后续的雷霆。

然而没有。

命令就是如此简单、直接、出人意料。

唯有怜汐,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银色的发丝垂落脸侧,樱唇包裹着那颗鲜艳的棒棒糖,发出细微的咂吮声,靠在墙上像一尊安静的瓷偶。

世界的惊涛骇浪,于她不过是拂过指尖的微风。

“既然是凌的命令,”美倩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翻涌的疑虑压下,目光终于转向床上那个被束缚得结结实实的身影,“……我们只能执行。”眼神掠过陆凡时,一丝复杂的歉意极快地闪过,但她立刻恢复了组织的铁律:“小武,动手吧。”

“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小武已箭步上前。对于凌的任何指令,他的服从几乎是刻进骨髓的本能。

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褪去,他猛然扬起右掌,动作迅捷而狠戾!

手刀精准无误地斩向陆凡的后颈——风声微啸!至于迷药?正常任务哪里会随身携带那种管制品?

陆凡甚至没能感受到预期中的剧痛,眼前骤然一黑,意识瞬间沉入深不见底的虚无深渊,身体软绵绵地栽倒在冰冷的床垫上。

窗外,夜浓如墨。

道路两侧的居民楼像沉睡的巨兽,密如蜂巢的窗口尽数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涂抹在冰冷的玻璃和外墙上。

这片死寂中,任何稍大的声响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必将在楼宇间激起清晰的、危险的涟漪。

阴影如沥青般流淌的窄巷深处,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如同潜伏的夜行生物。

“搞不懂上面等什么,”副驾驶的年轻警员,透过深色车窗紧盯着那辆缓缓驶近、引擎低吼的黑色越野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耐,“目标就在眼前,冲进去抓人不就结了?”

“执行命令,少废话!”驾驶座上年长的警官声音沉稳得如同礁石,双手纹丝不动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在那栋公寓楼下停稳的越野车,“多看,少问。活得久。”

年轻警员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后半句抱怨咽了回去。

前辈的经验是用鲜血和人命堆砌的壁垒,多少次让他从鬼门关边缘爬回——在这座被“神谕”病毒撕裂、暴力滋生的城市,防卫局的徽章既是庇护也是靶心。

即便拥有优先注射抗体的特权,面对那些感染失控、能力诡异又被绝望逼入绝境的“恐怖分子”,死亡不过是擦肩而过的常客。

存活之道,首要是服从和伙伴。

越野车的雪亮灯柱终于熄灭,引擎却维持着低沉的怠速运转,像蛰伏凶兽的心跳。

副驾车门打开,一个身影如同移动的铁塔,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出,轮廓在昏暗路灯下投射出极具压迫感的剪影。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着眼前公寓那黑洞洞的楼道口。

死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骤然!楼道的声控灯像被惊动的心脏般亮起!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声闷响砸在阶梯上,仿佛有人在拖着巨石下楼。

“来了。”年长警官低声确认。

巷内,紧握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此刻缓缓松开。

年轻警员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被拖长的、艰难移动的身影。

而他的同伴,耳麦紧贴着脸颊,正低声而快速地报告着:“目标已转移,人质确认……”

“我勒个去…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死沉!”小武咬牙切齿,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打湿了他火红的碎发。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背上陆凡的重量压得他腰椎生疼。

前方,美倩和怜汐步履轻盈的背影,此刻在他眼中简直是对自己的无情嘲讽。

“大山!”

“嗯。”

走在前方的美倩,向迎面走来的魁梧身影点头示意,随即带着怜汐干脆利落地钻进了等候的车厢。

被称为大山的壮汉,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与小武错身而过的瞬间,一只蒲扇般的巨手精准迅疾地探出,直接扣住了陆凡的后腰和肩膀连接处!

“嗯?”

身上的重负骤然消失!

小武被这突如其来的轻松晃得一个趔趄,愕然抬头。

大山单手一托一甩,陆凡那失去意识的身体便像一件轻飘飘的行李,稳稳地搭在他壮阔如山的肩头。

对比小武先前步履维艰的狼狈,大山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松写意,仿佛肩上扛的不是一个百多斤的少年,而是一卷蓬松的棉被。

小武愣愣地望着那宽厚、沉默、如同山壁般稳步前行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只是抬手用力地抹了把脸上的汗,带着一种混杂着挫败与一丝释然的复杂情绪,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大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打开的车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