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城门争道无因入

“黄天兄弟，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开城门，与尔俱亡！”

这句口号宛如火星掉入本就沸腾的油锅当中，无论濮阳城内还是城外，瞬间爆炸。

原本低沉凄婉的歌声，变成了无数的呐喊吼叫。

一群群人潮向着城门乃至城墙冲去，而城头的守军却已经放弃了防御。

有些人举着火把，探出头，满脸惶急的往城下人潮当中找寻着自己的家眷、熟人、乡党；有些人则是莫名的大声咆哮，掏出身上大饼之类的粮食，尽情的往城下抛洒；更有些人，仿佛中了邪一样，丝毫不顾濮阳高达两丈的城高，直愣愣的翻墙而出，却是摔的粉身碎骨。

而这只是开始，过了没有多久，一声轰隆巨响过后，濮阳城大门不打自开。

好不容易才从人潮中挤到墙根底下，捏着悬索，正准备攀城的潘璋，看着洞开的城门，目瞪口呆。

“原来只需要唱唱歌，高喊几声口号，就能有如此威力？令得敌人不攻自溃？”

强烈的不真实感充斥着潘璋的心头，如果所有战事都如此轻易，那还需要像他这样的先登勇士干什么？

现在城门已开，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此番的任务已经完成？

潘璋一时犹豫，居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潮不断的从潘璋身边涌过，一层层，如同波涛拍打，推搡的他几乎站不住脚。

与此同时，远处，也就是城西、城东方向，也接连传来了类似的轰隆响声，不用猜测，这必然是那两座城门也已经被守军打开。

“不好！”

身边伴当没有发呆，脑子转的更快，用力一巴掌将潘璋拍醒。

“阿璋，快点进城！现在夺门已经不算功劳了，我们定要比其他三路，先抓到乱军主帅卜巳！那才是头功首功！”

潘璋浑身一悚，刚要迈步前冲，却根本不敌身边汹涌人潮，往前一步，反而要被挤得往后退两步，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潘璋一咬牙，忽然抬头，看向了城墙，手中悬索奋力往上一抛。

“走城墙入城！”

……

“少君，敌军自家将城门打开了。我们是否要入城？”

城北，一处小山丘上面，曲军候来到李进身边，小声询问。

李进端端正正的坐在矮凳上面，好整以暇的看着远处那场喧闹，身后黑压压一片骑兵，半隐在夜色当中，犹如未出鞘的利剑。

“不必了，我们答应陈公台的只是夺门而已。”李进浅浅思索片刻，便摇了摇头，“先前在卫国厮杀一场就已经足够，犯不着再为了他折损人手。”

曲军候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却又发问，“少君，眼下濮阳城破已成定局。家主与陈氏的约定算是完成，儿郎们，都在询问何时归乡……”

李进眉头一挑，扫看了几眼这位军职虽然不及自己，但实则自己还得称呼一声族叔的曲军候，然后，又转头看着身后。

只见一众年轻的面庞，不知道是被濮阳城头灯火照耀，还是因为心中激荡，个个面色涨红。

而见到李进来看，更是纷纷挺胸碘肚，扮出一副雄壮姿态。

李进马上就明白了，什么询问何时归乡，分明是这些年轻儿郎并不想早早回去。他们必然是觉得这次征战，出手太少，功劳捞的不多，一来显不出乘氏李氏的威风，二来是遇到的都是弱者，厮杀的不够过瘾。

“你们啊……完全不知道太平世道的好。”

李进慨然一声长叹，眼眸里有光焰浮沉，好半晌，才继续言语。

“乱世马上就要来了，往后多的是打不完的仗了。到时候，我只希望当我逼着不愿再战的你们冲锋之时，你们莫要怪我。”

身后的年轻人根本听不明白李进的感慨，却又不敢反对这位族中嫡系少君，只得互相侧目，挤眉弄眼。

倒是那名年长的曲军候闻言之后，将目光投向了已经如同油锅旋涡的濮阳城，若有所思。

同样盯着濮阳城若有所思的，还有城西的于禁。

“少君，如今城门已开，我军今夜作战任务已然完成，不如就此后撤……”

于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鲍韬挥手打断，只见他目光灼灼，穿过城门往里眺望，满脸按捺不住的躁动。

“后撤？怎能后撤！此时正是建功的绝佳时机，怎能错过！”

“什么大功……”于禁看着鲍韬神情，心中暗生不妙。

“当然是抓住卜巳了！”鲍韬在原地来回走动不停，“先前东武阳城前，梁仲宁明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结果却生生让他溜了！反而便宜了程立那个老儿！”

鲍韬来到于禁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难道你于文则不痛心？不可惜？只要抓住卜巳，我们泰山人先前在张阙和陈宫面前丢掉的颜面，就能完全挽回！甚至能狠狠压其一头！”

于禁皱着眉头，继续来劝，“可是主君临行前有言，不可轻易冒进。如今濮阳城内纷乱无比，内外加起来七八万人。我们区区数百兵卒撒进去，不过是沧海一粟。

以末将浅见，真正上策，应当是静坐以待，等到这些溃众闹够了，发泄完了，那时才是我们从容收拾的时候。”

“你怎得如此胆怯！？”鲍韬狠狠跺了跺脚，“半点也不似我们泰山男儿。”

于禁脸色一白，刚要继续言语的时候，却见得濮阳城内又冒起一阵大的骚动，并且有一股明晃晃的火焰开始腾空，正要顺着风肆掠开来。

“糟糕！卜巳这是想要烧毁濮阳，玉石俱焚吗？”鲍韬呆住了，“这么大一个城啊，这可是东郡郡治，整个东郡的精华所在……”

一股如烈火灼烧的瘙痒止不住的从心头往外冒，鲍韬再也待不住了，急切的挥舞着手臂，呼喊出的声音，已然激动到破音。

“所有泰山男儿跟着我冲，去抢…不是，去抓卜巳！”

“呜呼！”

乱糟糟的应和声此起彼伏，眼看着自家少君发了话，原本因为于禁不许入城而犹豫的泰山兵卒们，再没了顾忌，一股脑的跟在鲍韬身后，往着濮阳冲去！

被落在后头的于禁，闭眼叹息，他哪里不知道这位少君的脾性，什么抓卜巳，什么挽回丢掉的颜面，全都是假的。他就是想要趁着城乱时候，尽情的掠夺财物而已！

“军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屯长靠近于禁，低声询问。

于禁回头看着身后虽然有些躁动，但是依旧排列整齐，直属于自己统率的一曲兵卒，面上多了几分慰藉。

“我们不去掺和这摊浑水……”

然而于禁话未说完，屯长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神色，声音压得更为低沉，“可若是就这么看着，万一少君在城内出了什么变故，难保事后主君会责罚军候你啊。”

于禁有些恍惚，想要出声否认，述说鲍信对自己的器重，却又觉得心中惴惴。

毕竟他只是一个刚刚投入鲍信军中的小小曲军候，哪里比得过鲍韬这位亲弟弟的重要性……

沉默良久，久到那名屯长都有些不安的时候，于禁终究叹息。

“全军听我号令，入城！”

片刻安静之后，一声巨吼响彻旷野。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