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留下

姬缘端起茶盏，仰头将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

带着茶叶清香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萦绕在脑海中的几分混沌，让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

柳小柔望着空了的茶碗，喉间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伸出略显粗糙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盏。

她指尖紧紧攥着碗沿，张了张嘴，却又将话咽回肚里，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咕噜“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她慌乱地眨动着大眼睛，眼神躲闪，不敢与姬缘对视。

姬缘看着少女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柳小柔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两只小手在身前不停地绞来绞去，连站立的姿势都变得僵硬起来，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

明明离家前强忍着寒意灌下一大勺凉水，怎料腹中还是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

她窘迫得浑身不自在，粗糙的指尖死死揪住衣角，整个人局促得如同被猎犬追逐的野兔，慌乱又无助的模样既惹人怜惜，又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姬缘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指了指桌上：“喜宴上留了长寿面，先填填肚子，再商议后面的事？”

其实姬缘自己也早已饥肠辘辘。

从破晓时分开始，他便忙着招呼宾客、应付繁文缛节，直到此刻才得空歇下。

虽说舅娘心疼他，偷偷塞了个包子充饥，可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这点食物又哪能抵得住半日的操劳？

晨光斜斜照进新房，先前婶子们留下的两碗长寿面，此刻早已凝结成团，面糊在碗底堆成厚厚的一团。

姬缘话音刚落，便不再顾及其他，只想赶紧慰藉早已抗议许久的肠胃。他端起瓷碗，大口吞咽起来。

柳小柔的目光紧紧黏在那碗白面上，喉头不住滚动。

“竟然是白面做的......”

她在心底喃喃。

只见姬缘狼吞虎咽，三两下便将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她满心渴望，却又不敢造次，只能绞着衣角，用怯生生的眼神偷偷打量着，满心忐忑。

待夫君填饱肚子，怕是就要将自己遣返了吧？

这般想着，酸涩涌上心头，柳小柔眼眶瞬间泛起泪花。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敢用袖口悄悄拭泪，偶尔压抑不住地发出几声细微的抽噎。

姬缘风卷残云般吃完面条，又就着面汤漱了漱口，这才放下碗筷。

他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饮下，紧绷的胃部终于舒缓开来。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他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柳小柔蜷坐在床沿，正背对着自己偷偷抹眼泪，肩头微微耸动。

姬缘心头一软，却又忍不住叹道：“我是受害者，是被骗的冤种，你这般哭哭啼啼做什么？”

话音刚落，“被骗“两个字如重锤般砸在柳小柔心上，她整个身子剧烈颤抖，像片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姬缘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试图让声音变得温和些：“小柔，你也看到了，这桩婚事本是我与你姐姐柳如烟定下的。”

柳小柔攥着被泪水浸湿的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哭腔轻轻应道：“我知道了......”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期盼，想着或许能通过做活来偿还聘礼，可八两银子的数目实在太过庞大，让她仅存的希望也黯淡下去。

这样一笔巨款，对她来说就像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哪怕拼尽全力，恐怕也难以偿还。

虽然她并非有意欺骗，但毕竟顶替出嫁已成事实。

想到这里，她心里满是自责，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事，应该为这一切负责。

柳小柔攥紧衣角，指节泛白，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她强撑着想要镇定，声音却仍止不住发颤：“是我做错了事，对不住......”

话没说完，泪水就冲破眼眶，顺着脸颊簌簌滚落。

“你、你把我送回去吧......”

她哽咽着，抽抽搭搭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一想到自己和家人即将面临的惩罚，心中满是绝望，哭声愈发克制不住。

她不住用手背胡乱擦泪，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

姬缘看着眼前哭得颤抖的小小身影，往日最不耐的哭声此刻却让他满心不忍。

少女哭红的眼睛、微微发颤的肩膀，处处透着脆弱与无助。

八两银子的彩礼对他来说并非小数目，还是从舅舅处借来的，可看着少女绝望又害怕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或许有别的解决办法。

听她之前说能砍柴种地、操持家务，倒不如暂且将人留下。

就当用这笔钱雇了个帮手，虽然价格不菲，但总比将人推回绝境要好。

这般想着，姬缘心中的烦躁渐渐平息，也不再纠结此事。

“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

姬缘放软了语气：“先在这儿待着，等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柳小柔还保持着擦拭眼泪的姿势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留下？她真的能留下？虽然只是暂时的，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

她刚想开口回应，却冷不丁从鼻腔里冒出个晶莹的鼻涕泡，“噗“地一下炸开。

姬缘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

眼前这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偏生闹出这么滑稽的一幕，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柳小柔自己也懵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忘了继续哭泣。等回过神来，她脸颊涨得通红，怯生生地问道：“您、您真的愿意收留我？”

姬缘轻轻点头：“家里正缺人手干活。”

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面碗。

“方才肚子叫得那么响，怎么还不吃？”

柳小柔盯着那碗面，喉咙不住地上下滚动，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得到留下的许可后，她犹豫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

没有碰自己那碗已经坨成一团的面，而是端起姬缘吃剩的面汤碗，抿了一小口，随后仰起脸，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已经饱了。”

姬缘看着碗里浅浅的面汤，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小姑娘，喝口汤就说饱了，也太好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