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狸猫换太子之计

烛火摇曳间,眼前少女堪堪只到他肩头,约莫五尺的个头在宽大嫁衣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单薄。

她生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睫毛扑簌簌颤动时,眼底水光盈盈,宛如藏着两汪清泉。

鹅黄衬里从绯色嫁衣袖口露出半截,松垮的衣摆裹着纤细如竹的身形,风掠过窗棂时,单薄的肩膀竟随着衣料轻轻起伏,像是随时会被卷上云端。

而那小巧的鹅蛋脸上,此刻泛着层胭脂般的红晕,倒为这份怯生生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态。

姬缘低沉的质问如重锤落下,少女原本绞着帕子的指尖骤然收紧,整个身子像被惊起的寒雀,在绣着并蒂莲的床帐下轻轻瑟缩,连带着嫁衣上的金丝流苏都跟着微微发颤。

姬缘下颌绷紧,两道浓眉拧成死结,目光如炬般牢牢钉在少女身上。

少女瑟缩着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声音像被风揉碎的柳絮般轻颤:“奴、奴家是柳家小柔.......”

“小柔......小柔是夫君的妻子呀。”

尾音打着旋儿,带着未褪的稚气,颤抖的声线里还裹着几分强撑的慌乱。

姬缘眉心的褶皱仍未舒展,目光紧锁着眼前身形娇小的少女。

对方同样姓柳,这个巧合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抬手掩唇,轻咳一声,脑海中已然拼凑出这场蹊跷婚事背后的大致轮廓。

姬缘眼神锐利如鹰,沉声道:“你可是柳家继室带来的女儿?是你母亲让你嫁的?”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少女乌黑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骤雨打湿的蝶翼。

她瑟缩着身子,声音发颤:“今、今日乃是我与您的大喜之日.....”

她抬起头,目光怯生生地落在姬缘身上,“从礼俗规矩来说,您已是我的夫君,我、我就是您明媒正娶的娘子小柔啊......”

即便害怕,仍如实回应了姬缘的质问。

姬缘想起了之前舅舅和自己说的话。

柳如烟家中,其父续娶的妻子是避灾而来,还带着前夫的女儿。

此刻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少女,应该就是了~~

少女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既畏惧又懵懂地望着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倒像是误入成人世界的幼兽。

姬缘的眉峰几乎拧成了川字,眼前这身形纤细、稚气未脱的少女,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听她说话的口吻,似乎全然不知这场婚事背后的隐情,竟当真以为自己就是明媒正娶的新娘。

“你今年多大?”

柳小柔贝齿轻碾下唇,声音细得如同春蚕吐丝:“十......十五岁了。”

她偷瞄着神色冷峻的姬缘,喉间滚动半晌,才怯生生挤出一声:“郎、郎君。”

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她急急补充道:“别看我身形单薄,劈柴挑水样样在行!姐姐说过,您心善,不会嫌弃我的......”

话落,她像受惊的雏鸟般垂下头,只敢用余光小心翼翼扫向对方,旋即又慌乱地错开视线。

柳小柔还记得,姐姐前些日子一脸郑重地告诉她,这桩婚事能换来给母亲抓药的钱。

只要她顺从地坐上花轿,父亲就会用聘礼为母亲续命。

懵懂的她不明白为何婚期如此仓促,也无人有空解答她满心的疑惑。

今天还未大亮,姐姐便翻出崭新的嫁衣,催促她换上。

还不等她反应,就被牵着手送上了吱呀作响的接亲牛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震动,混着姐姐那句“别问,好好听话“,成了她对这场婚事最初的记忆。

姬缘指尖重重按压着太阳穴,只觉一股钝痛从额角蔓延至后脑。

本应迎娶的是艳名远播的窈窕佳人,此刻站在眼前的,却是个身形单薄、稚气未脱的少女,纤细的手腕甚至不及他掌心宽,尚未抽条的身形透着青涩。

任谁碰上这般偷梁换柱的闹剧,都难免怒火中烧。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到底是经历两世的成年人,怎会与个孩子置气?

但开口时,语气仍冷得能结出霜花:“柳家好大的胆子!”

“你姐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要是不愿成亲,明说退婚便是,何苦让你顶替出嫁?”

柳小柔眼眶泛红,水雾在睫毛上凝成细碎的珠,委屈巴巴地望着眼前周身散发寒意的男人。

她咬着下唇,心里直发怵。

郎君好可怕......

可她分明记得,姐姐说这门亲事本就是为她定的,那些来家中说亲的媒婆,也是冲着她来的。

看着少女懵懂又茫然的模样,姬缘喉头涌上一股无力感,险些被气笑。

柳家既然无意联姻,早早拒了便是,何苦使出这般下作手段?

再瞧着眼前人全然不知真相的样子,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满心烦躁又无处发泄。

“你们柳家这是明目张胆的骗婚!若是我一纸诉状递到官府,按照律法,不仅要全数退还彩礼,你们全家都得受杖刑之苦。”

“你可知我家为了这桩婚事,足足拿出了八两银子的聘礼?”

“骗婚“二字如重锤般砸下,柳小柔浑身剧烈颤抖,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预料,满心的惶恐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而无助:“我真的不知道......阿娘病得很重,整日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

“爹不肯花钱抓药,姐姐说你们家需要个冲喜的新娘子,只要我嫁过来,拿到聘礼钱,就能给阿娘治病了......阿娘根本不知情啊!”

柳小柔咬着嘴唇,犹豫再三,终究没敢说出姐姐那句“你嫁的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的话。

不过提及卧病在床的母亲,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她带着哭腔,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恳求:“要是一定要受罚,就罚我吧!打板子我不怕,阿娘她病得那么重,不能再受折磨了......”

看着少女苍白的小脸、颤抖的肩膀,还有那充满恐惧与哀求的眼神,姬缘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桩婚事背后的纠葛,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棘手。

“够了,莫再哭了。”

姬缘话音刚落,少女便如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一下。

仰起的小脸写满乞怜,沾着泪珠的睫毛下,那双杏眼被泪水洗得愈发澄澈透亮,恰似两汪被春雨浸润的清泉。

姬缘望着她这副模样,满腔怒火竟如遇暖阳的残雪,消融得无影无踪。

柳小柔抽泣渐止,忽如遭雷击般想起更严峻的事实眼前人既已识破替嫁真相,怕是要将她遣返。

可方才满院宾客见证下,二人已行过拜堂大礼,若此刻被退回娘家,她一个失贞的女子,如何还有活路?

“我们已拜过天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发颤。

“求求郎君别赶我走......聘礼钱,我、我能做工偿还......”

尾音消散在喉间,她满心愧疚,深知自己这番哀求近乎无赖,可若被遣返,等待她的唯有自尽一途,她怎能抛下重病的母亲独活?

姬缘至此彻底明了,自己确是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骗局。

柳家听闻他急需冲喜新娘,又知晓他家财力有限,便生出狸猫换太子之计。

想到本该迎娶的如花美眷,如今换成眼前这战战兢兢喊自己夫君的豆芽菜,饶是他心智沉稳,也忍不住扶额叹息。

这世间早婚成习,十五岁成家育子者大有人在,可他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穿越者,面对这局面只觉焦头烂额。

他对那未曾谋面的柳如烟本无感情,却无法咽下这被愚弄的恶气。

正出神间,一只纤细的手怯生生递来半盏茶:“郎君饮了不少酒......润润喉吧。”

姬缘神色冷淡地瞥了一眼,并未回应。

少女见状,悄悄用袖口拭去眼角残泪,又急急忙忙开口:“我能做粗活!上山砍柴、下地耕种都不在话下!饭量也小,随便吃些粗粮就能饱腹......”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不可闻,却固执地重复着,像只垂死挣扎的困兽,努力证明自己尚有留下的价值。

“夫君......”柳小柔望着他,眼底盛满怯生生的期盼。

这一声唤,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戳中了姬缘的心。

他这才惊觉,眼前人虽非自己属意的妻子,却已是法律与礼教意义上的伴侣。

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形,他满心无奈,众目睽睽下的拜堂已成既定事实,若执意退婚,纵然能讨回聘金,这姑娘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柳家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行此欺瞒之事,届时即便闹上公堂,他们也不过轻描淡写推说误会,毫发无损。

少女眼巴巴的模样,让姬缘意识到,他们皆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

当那声软糯的“夫君”再次响起,带着近乎讨好的小心翼翼。

姬缘终于伸手接过茶杯:“你们家如此行事,实在不妥。”

当姬缘伸手接过茶杯的刹那,他瞥见少女那双灵动的杏眼骤然亮起,仿佛阴霾散尽后陡然绽放的星光。

那转瞬即逝的惊喜光芒,映得她原本苍白的小脸都生动起来。

望着这一幕,姬缘喉间轻不可闻地溢出一声叹息,不得不承认,这怯生生又藏不住雀跃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