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敦煌本土文学的雅俗兼胜

敦煌文学雅俗共赏,这为大家所熟知。敦煌文学以俗为主,但也颇注重“雅”的特征,雅俗并重,体现出难得的雅俗兼备的艺术风格。即使是应用性作品,也十分讲求文采,追求骈俪之美,如邈真赞、书仪等作品。在一些通俗的作品之中,仍然能够感受其绚丽多姿的审美追求,充分展现出它们应用性与文学性兼具的艺术风格。这在其他散文作品中,是很少能见到的。

比如敦煌书仪作品,本是供人们写信时模仿和套用的参考书,应用性强,但很讲求骈偶对仗、用典隶事之美。在《朋友书仪》中,这样精美的对偶句式,不胜枚举。如“荒庭独叹,收泪思朋;草室孤嗟,行啼忆友”、“旧时花颜,托梦里而申交;昔日翠眉,嘱游魂而送喜”、“分颜两地,独凄怆于边城;悬心二处,每咨嗟于外邑”、“月流光于蓬径,万里相思;星散彩于蒿蓬,千山起恨”、“翠柳摇风,花飞王母之园;柳苑新妆,叶落陶潜之室”、“渺渺千山,等萍流之逐浪;飘飘渌叶,犹思落树之花”、“燕绕珠梁,思发三春之客;鸿游玉苑,多伤九夏之宾”、“来时玉面,逐思而消;别日金颜,随愁而改”等。[28]

一些经过文人精心创作的佛事作品,弥足精彩。如 P.2314《进新译大方广佛华严经表》:“一言一句,皆自在之法门;无始无终,悉甚深之境界。香函始届,甘露梦而夕洒;贝牒初开,良雨应而朝洽。七曜垂象,景丽于三明;八体成文,光敷于五义。九会真诠,词中悉现;百城奥旨,字下皆明。想生、融之茂范,始愧当仁;顾澄、什之遗风,终惭策蹇。”这些文句,对仗齐整,鱼贯而出,读之仿佛行于山阴道中,应接不暇,美不胜收。

张仁青先生曾说:“郦道元之注《水经》,丽句缤纷;杨衒之之记《伽蓝》,偶语盈卷。”[29] 而反观敦煌文学作品中,S.5448《敦煌录》以及诸多的“功德记”,如 S.4245《创建伽蓝功德记并序》、P.3564《莫高窟功德记》等,也集众美于一体,颇有《水经注》、《伽蓝记》之余韵。

滑稽讽刺作品《祭驴文》,俏皮幽默,语言俚俗,虽然出自文士之手,而深晓民情,为雅俗兼具的典型。譬如写驴的临终窘况:“肋底气胁胁,眼中泪汪汪。草虽嫩而不食,豆虽多而不尝。小童子凌晨报来,道汝昨夜身亡。汝虽殒薨,吾亦悲伤!”又如写对驴来生转世的嘱咐:“汝若来生作人,还来近我;教汝托生之处,凡有数般:莫生官人家,轭驮入长安;莫生军将家,打毬力虽摊;莫生陆脚家,终日受皮鞭;莫生和尚家,道汝罪弥天。愿汝生于田舍家,且得共男女一般看!”嬉笑怒骂,文笔激愤,雅俗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