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拉钩

陆远抽出刀，一把攫住女孩的头发。

眼见刀子迎面逼近，小姑娘顿时脸色惨白，然后合上双眼，淌下两行眼泪。

结果陆远只是用刀粗暴地割掉他的头发，锋利的刀刃刮过她的头皮，微风吹动一撮撮脏兮兮的发丝，向着石桥下改写二人命运的河滩飘去。

等他剃完，小姑娘头顶只剩下一小撮狗啃一般的短发。

“你不怕？”陆远问道。

“不怕。”小姑娘两眼通红，嘴唇咬出了血。

有几分胆识。

陆远默默赞叹，揉了揉孩子的头：“小丫头，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小姑娘茫然地摇摇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以一种坚定而决绝的语气说道。

“哥哥，你放心。”

“我也绝不会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她扑闪着眼睛，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躲闪，顿了顿咬牙吐出四个字。

“死，都，不，会。”

陆远一脸错愕，果然这种颠沛流离的孩子往往具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居然小小年纪就有了洞察人心的本事。

他不确定一个小姑娘的承诺是否可信，但如果说为了保守秘密，就要对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下杀手。

尤其是这孩子的母亲为了保全自己甘愿赴死。

他绝对做不到。

朝廷也好，钦天死也罢。

怕什么？

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陪你们玩玩又怎样！

他笑了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脑瓜：“我相信你。”

“那，拉钩？”小姑娘伸出一只小指。

“行啊。”

陆远笑脸不变，一大一小两根手指钩在了一起。

“小丫头，那你告诉我，面具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就在那边。”小姑娘指着河流上游说道，“当时我正在舀水，见河里飘过来一个死人，我害怕就跑过去告诉我娘。”

“我娘让我在草坑里躲着，她去看看，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拿回了那个东西。”

陆远望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问道：“看清那是个什么人了吗？”

小姑娘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唔……是个男人，很普通，胸口全是血。”

陆远轻轻叹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拍拍小姑娘的肩膀问道。

“小丫头，你要不要跟着我，管你吃穿住哦。”

“嗯。”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点头，兴许是怕自己白占便宜惹人嫌，又补充道，“哥哥，我肯干活，什么活都能干。”

“好。”陆远牵着她的手翻过小石桥，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

“你叫什么名儿？”

“我没有名，娘都是叫我妮儿。”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以后你随我姓陆，就叫陆无双吧，天下无双的小姑娘。”

“好……”不知怎的，小姑娘又开始抹起眼泪。

……

陆家小院内，正在编草鞋的陆振盯着牵手进门的一大一小，当场愣在原地。

“无双，叫二哥。”

“二哥。”无双揉了揉红肿的眼眶，怯生生的开口。

二哥……？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停顿、错愕、蹙眉，然后又恢复平静。

陆振猛然抬头看向大哥，呼吸渐渐粗重，难以相信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难怪……难怪！

难怪大哥最近像换了个人一样。

原来是当爹了！

突然戒赌，立志习武，做事果决，甚至每天按部就班做买卖。

所有无法解释的变化，通通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女孩……不，侄女的娘亲呢？

陆振茫然地望向大哥身后，却没有看到自己所期望的身影。

懂了。

太懂了。

乱世之中，红颜薄命，嫂子一定是不得已才将孩子托付过来。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无双身上，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眉眼间与大哥有几分相像。

不，要比大哥秀气的多，想来那个素昧谋面的嫂子一定貌美非常吧。

只可惜所托非人。

大哥醒悟的太晚了。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一时间，陆振心绪翻涌，情绪几乎不能自己。

他颤巍巍迈开步子，挪到两人身前，缓缓蹲下身子，为女孩理顺额前碎发，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二哥在呢。”

“好孩子，回家了，好孩子……”

陆远看着双眼噙泪的弟弟，顿感无语。

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

夜深人静，圆月高悬。

土坯房外，陆远靠坐在水缸旁边，仰望漫天星河。

女人的死，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行事一定要小心！

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任人摆弄的NPC，会老老实实的什么按照规定路线行进，等着主角领取并交付任务。

抓住机会击杀几个流民，这种事做起来的确很容易，看起来也没什么风险。

但谁知道他们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做出什么事，任何行为都极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给自己带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陆远不愿活在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里。

他需要变强。

一直强到无人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程度才够。

吱嘎——

老旧门轴发出令人齿酸的摩擦声，陆振从门后里闪出来，神情严肃。

“大哥，说说吧，这笔风流债是怎么回事？“

陆远一愣，旋即翻了个白眼。

不得不说，弟弟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八成已经脑补一出乱世鸳鸯的苦情戏码。

“哎……说来话长。”陆远头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怎么把故事编的圆满。

陆振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大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警告你，既然无双已经回到咱们陆家，你以后绝不许踏进赌场半步，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弟弟，你有点过于认真了吧……陆远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

“明天要早起收药，忙的很，话我就不说太多了。”

“既然是咱们陆家的人，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她的。“

“至于你以后该怎么做，自己好好想想吧。“

陆振松开手，又深深看了哥哥要一眼，转身走进房间。

“他刚才的表情怎么有种痛心又坚定的味道？”

“脑补过头了吧，兄弟。”

陆远摇头低笑，不自觉摸向藏在胸口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