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钦天司

钦天司。

备受矛盾和争议的他们,势力范围几乎触及帝国各个角落。

这个由祖皇帝一手缔造的队伍,在建立之初只不过是皇帝的保安队和仪仗队。

然而经过两百年的漫长演变,如今已经成为集侦察、逮捕、审问等诸多权力权力于一身,独立于朝廷各部,只对皇帝负责的特务机构。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以及他们只负责处理性质极其恶劣的重案要案,让他们几乎成为“死亡”和“杀戮”的代名词。

再加上行使职权无需向各州府衙门汇报,致使他们的行事风格愈发狠辣绝决,所到之处往往血流成河。

以至于在在大康帝国官员笔下,他们拥有比土匪、妖兽、乃至于鲛人更加恶劣的名声。

钦天司战力极强,个个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锐,他们武艺超群,身怀绝技,潜行匿迹的功夫更是一流。

可就如同人们口中传说的那样。

寻常案件根本不值得钦天司出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和这群家伙沾上关系。

正因如此,钦天司在门阀士族口中可谓声名狼藉,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反而没那么可怕。

但显然,泉阳城,或者说临海坊出了不得了的大事,而且与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有关。

如今高高立在城墙上的残破人头,便能够证明这一点。

泉阳码头外围环绕着一圈厚重的石砌高墙,高约三丈,每隔五尺便有一个提供给弓箭手使用的雉堞。

这本是用来防御鲛祸而建立的。

如今,那些首级便位于城墙顶端的雉堞之间,插在铁枪尖端,面朝大海。

陆远随着拥挤的人群来到码头附近,抬眼便看见这血淋淋的一幕。

他并不是认识这些人,然而当他的目光逐个扫过时,却停在左数第七个人头上面,再也挪不开视线。

即便血肉模糊,他依然能够认出,这颗人头属于那天在石桥下被他救下的女人。

那个抱着孩子跪在他身后,不停叫着恩人,把额头磕出了血的女人。

不曾料想,自己的一时之勇居然只为她延续了一天的寿命。

“娘!”

歇斯底里的哭声在人群中隐隐传来。

小姑娘满脸泪痕,在人群中拼命推挤,想要看清城墙上的景象,可是没用,完全没用,人实在太多了。

无论哪里,只要出现一片空缺,瞬间就会被人填满。

有人在殴打她,有人在咒骂,想把她推开。

小姑娘被推来推去,眼看就要摔倒被踩死。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人群中窜出,如铁钳一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扯出人群,力道之大,几乎让肩膀脱臼。

陆远将她抓离地面,像是抓起一个洋娃娃一般,轻易夹在腋下,然后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小姑娘骨瘦如柴,身体轻的如纸一般。

“没什么好看的。”陆远大声吼道。

“娘……”女孩抽抽噎噎地哭着。

“闭嘴,把眼睛也闭上。”陆远艰难推挤,好不容易才冲出人群,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角落。

“看着我,冷静,看着我,你还记得我吗?”陆远将小姑娘按在墙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

此时,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点。

一个要饭的女人为什么会惹上钦天司?

这母女俩有不可告人的身份,还是她们犯了不得了的命案?

他隐约能够触碰到正确答案,意识却像触摸火苗一样迅速收回。

因为恐惧,他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女孩儿泪眼婆娑地望过来,身体的颤抖逐渐减弱,似乎认出了眼前的青年。

“认出我来了,对不对,好孩子。”陆远揉了揉她那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这儿没什么好看的。跟我走,别说话,也别四处乱看。”陆远拉住女孩的胳膊向巷子深处走去。

他恨不得撬开女孩的嘴巴,甚至使用【说服】,立刻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他没有这么做。

对于一个只有五六岁,刚刚失去世上唯一亲人的女孩儿来说,这种做法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给她一会儿平复的时间,就一会儿。

码头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没人注意一个衣衫褴褛的贩子牵着一个要饭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消失。

一大一小走走停停,来到石桥附近时,女孩似乎触景生情,顿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陆远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走到河边,望着汨汨流淌的河水默然不语,任由女孩发泄情绪。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女孩渐渐止住哭泣,空洞无神地望着水流。

陆远沉默良久,轻叹一声艰难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孩嘴颤抖,断断续续说道。

“好多人,穿黑袍子的……要找什么东西……”

“娘把我藏起来,她教我绝不做忘恩负义的人。”

“要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说出去。”

陆远的呼吸愈发沉重,他低头看着悲痛欲绝的孩子,明知故问道:“什么事,也不能和我说吗?”

小姑娘扯住他的袖子,抬头红着眼哽咽道。

“就是昨天早上,哥哥救我们两个的事。”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我听娘的话,绝不会告诉别人。”

陆远如遭雷击。

他瞬间被一股森然寒意所覆盖。

果然,母女两个只不过是安安饿殍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她们既没有复杂神秘的出身,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们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捡起一个看似值钱的面具,想要换些钱财以此果腹,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幸运的是,在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为自己所救。

不幸的是,那些高高在上当权者对于碾死一只蚂蚁并无慈悲之心。

凭钦天司的行事风格和效率,自己的脑袋还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脖颈上,只能说明一件事。

小女孩的母亲,那个看似一碰就碎的女人,在遭遇种种非人的折磨之后,仍然没有吐露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信息。

陆远抬手按住胸口,感受心脏急促的撞击。

那张面具距离自己的掌心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麻布。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绝对可以让他轻易赔上性命。

现在,女人和那几个恶徒都死了。

普天之下,这个秘密除了自己,只有这个小姑娘知道。

而只有死人,才能确定无疑地保守秘密。

陆远低下头看着小姑娘,缓缓摸向别在腰间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