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气驱散了炎热，在四周喷涌而出。罗杰吮吸了十秒的血，直到塔萨克头一歪，他才用力拔开自己的獠牙，仿佛嘴里的美食还未扫荡干净，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这具尸体。
他赤膊上身，准备抓取塔萨克手里的箭袋起身，结果察觉到双手从未有过的变化。
双手上的十枚指甲盖，通通化为了黑色，且指甲盖正一点点变长，犹如女人去美甲店，涂了黑色的哥特风格美甲。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走向一匹死去的马旁边，从肚带衔接的马鞍袋抽出了骨刃。
而天上的迭戈本来时刻注意角蜥的头部动作，尤其是流火酋长的长着角状物的脑袋，现场只有他眼部射出的血箭能威胁自己。
此刻他看到最终的目标突然走到了中心的开阔地，这里已然倒下了四匹马，还有最后一匹马，竟然被罗杰徒手推倒。
这正是迭戈投下最后一颗炸弹的空档，只见那颗炸弹旋转着坠落到目标的头顶，他做出了一个马球挥拍的动作，用骨刃的刀背将炸弹砰的一声，重新弹飞到半空，与迭戈的翅膀保持一个高度。
迭戈的鸟嘴放大，不到一秒，他甚至能瞧见引线燃到弹头的火花，刺啦作响，瞬间在空中引爆。
二十米的高度，是他往期训练投弹的绝佳高度，每一枚黑火药的引线，他都算好长度，砸下砂地的瞬间，便能及时引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竟然敢这样反击，且有这样灵敏的反应力作出决策。
半边翅膀炸秃噜了，血肉四溅，漫天羽毛缓缓飘了下来，随着一声长啸，兀鹫奋力扑腾着翅膀，又一次给太阳光拽入了天际，消失不见。
“你给我走着瞧，我迟早要杀了你！”
它在空中徒留这一句狠话下来，让罗杰听得当场一愣。
“可惜，”罗杰叹气道，“没能把他炸下来，这个恶心人的东西。”
他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视线，顿时察觉到许许多多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乱扫。
艾莲率先从篷车地下爬出来，将花栗鼠藏在腰布里，一路小跑到罗杰的身边，想要好好地扑上去拥抱，但忍住了，只是拼命打量大人身上有无大碍。
酋长随后第二个爬过来，庞大的蜥蜴之身有诸多不便，所以他不顾后续有没有危险，变回了人，这次他都不管地下的查打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罗杰的肌肤和他刚刚流露的獠牙，罗杰也没有躲藏。
实际上他已经悄然站在了包围圈的外围，身后没有人，只要这些蜥蜴人敢撕破了脸，他就敢卷着艾莲和莉莉娅跑路。
“塔萨克！”酋长与他擦肩而过，脸上绷不住神情，连忙跑到塔萨克的尸体前，看向塔萨克的尸体。
其他三名战士也一瘸一拐地从蜥蜴下冲出来，与酋长一起聚在了塔萨克周围。
三只许久未曾变人的角蜥，有两只在漫天热雾中变回人，他们几乎一丝不挂，全都哭丧着脸跑到人堆里。
本来是秘密行动，驱赶牛群的，长途路程是辛苦了点，但从未有丢掉人命的情况发生。
最大的一只角蜥，扭头将篷车的车辕咬碎，捆绑的尾巴也搅乱了绳子。他失去了篷车的束缚，却没有爬到人堆去看死去的朋友，反而来到罗杰和艾莲的面前，一张长满疙瘩和鳞片的脸表现出了人性化的恶意。
他恨恨地说道：“都是因为你，才让我的同胞战死在这里，都是因为你，才把那只兀鹫吸引过来，让我们陷入了险境。”
罗杰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你们不莫名奇妙围堵我们，从一开始，查打便不会有事，更不会有后面的年轻生命去牺牲。”
艾莲想不到罗杰那么大胆，赶紧贴在了他侧后方，拉了拉衣角。
哪知罗杰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们酋长担的责任更大，我顶多负起了次要的责任，如果追究，请先惩罚酋长。”
“你，你，你！”大角蜥气得不行，当下想张口发出声波攻击，但被远处听到动静的流火阻止了。
酋长走了出来，狠狠看了一眼大角蜥，强制压下情绪，以洪亮的嗓音说道：“你现在的任务是紧紧盯着周围的动向，而不是给我们多添一个敌人出来！”
“爸！”大角蜥叫了一声，觉得很委屈，但还是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从罗杰他们旁边爬开。
他很想看一眼朋友，可没办法，一想起那天上炸来的“雷”，他便觉得自己的鳞片得再硬一些，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罗杰背着箭袋，见酋长火气似乎消失了，于是以一个平和的口吻说道：“如果你现在赶我走，我马上离开，而且必须带着艾莲离开，她不是你们的战利品。”
艾莲怔了怔，把头埋低了。
“这是我的过错，我不该把你看成夏月部落的仇人，”酋长唉声叹气，“凭自己的私欲，才造成了如今的损失，马死了四匹，角蜥部落的年轻人也阵亡了一个，错全都在我。”
酋长压根没了气焰，干瘪的佝偻身躯彷佛随时被风吹散，现在确实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所有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既然如此，”酋长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等他们四个人全都死亡，你我便就此分开，不再有任何瓜葛。”
看来酋长也注意到了在远方朝这里窥探的不明分子，不难猜出兀鹫属于那一伙人。
这就是罗杰期待的答复，他不动声色，向前伸出了手。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印第安人的行为方式，一时间僵住了。
可酋长看了这个握手的姿势，没有迟疑，也伸出了手与罗杰相握。
酋长已经看到了这名混血年轻人的黑指甲，嘴里的獠牙，吸血的状态。
甚至这副躯壳，也是惨白得毫无血色可言，比白人还要病态。
倘若罗杰再以为流火没发现异常，他就是个傻子了。
他不算个傻子，同样，酋长也不算个傻子。于是，罗杰坦白了心扉，直接开口说道：“我身上一半的白人血脉，源自一个统称为黑暗生物的家族。”
“血族，”酋长说了出来，“我见过血族，“沸水”酋长卡伦和我交涉过，他谈论过血族，并且籍此为契机，想让我们角蜥部落签下保留地协议，他可以提供保护……可我拒绝了，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将成为白人圈养的羔羊，想想红河保留地的那些可悲可恨的人吧。”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罗杰一惊，他已经从莉莉娅嘴里听闻过刘易斯堡前任“酋长”的名字，如今再听到这个词，不由问道，“我知道卡伦，他好像不在德州了。”
“四年前，”流火说，“那个时候他已经得了黄疸病。”
四年前……罗杰想起来了，这是他植物人之前的记忆，四年前还没有霍尔斯堡的存在，他们也不称为“拓殖者”，是在城里居住的新兴欧洲家族。
“我其实早就发现你的状态，”流火说，“符合血族的大部分特征，却唯独没有太阳光晒到会冒烟的情况，所以我只是留了个心眼。”
“血族和角蜥部落有渊源吗？”
“没有，但我不确定其他部落有没有，”角蜥酋长坦白道，“在这个前提下，我会暂时接纳你在这里的存在，直到那一伙人给我的族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