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要当寨主

孔乙己痛苦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挚友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太平道割下,悬于村口的惨况。

心中悲恸如汹涌潮水泛滥。

他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肩头微微颤抖,双手缓缓抬起,掩住那布满沧桑与悲痛的面庞。

紧接着,悲戚的哭声从他指缝间溢出,声声泣血。

此时一名猎队干事在王老虎的默许下,悄然靠近孔乙己。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孔乙己的肩膀,示意他束手就擒。

那动作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

孔乙己浑身猛地一震,刹那间从悲痛中惊醒。

他霍然跳起,身形因激动而微微摇晃。

旋即,他用身上脏污不堪的袖子,匆匆一抹脸上涂鸦一般凌乱的的涕泗与血污。

目光灼灼地大声怒喝道:

“当年牛爷治下,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千户寨刑政虽峻,而无怨者!当初寨子里更是道不拾遗,强不侵弱,一派风化肃然!”

孔乙己说到此处,已是声嘶力竭。

却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戟指王老虎,高声吼道:

“千户寨乃是牛爷呕心沥血经营之所,亦是二千多户村民安身立命之地。王老虎,如今你认贼作父,于寨中倒行逆施,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兄长对你的谆谆教诲吗!”

王老虎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目光如隼,紧紧盯着孔乙己,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读书人。

片刻后,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锐利地扫向戏台下的百姓。

戏台下,百姓们皆惊得呆若木鸡。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孔乙己和王老虎身上。

人群之中,不乏与王老虎兄弟二人相熟多年的村民。

毕竟寨子就这么点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然而不知为何,众人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当年,在王老牛的治理下,千户寨处处皆呈现出一番繁荣昌盛之景,可谓“物阜民丰”“路不拾遗”“安居乐业”。

寨中无论贫富,家家户户皆洋溢着祥和之气,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那时,王老虎兄弟二人堪称村民们的主心骨。

每逢流寇来袭、野兽肆虐,兄弟俩总是第一二个挺身而出,充当着千户寨的守护神。

山下那些被豪强地主欺压得走投无路的流民前来投奔,兄弟二人亦是热情接纳,毫无怨言。

平日里,兄弟俩外出打猎,但凡有所收获,必定大方地与乡亲们分享。

村民们若有纠纷,也都心甘情愿地去找王老虎兄弟调解。

二人见多识广,秉持公正。

尤其是哥哥王老牛,说话又好听,做人又大方,处事又公道,村子里的人都对哥俩心服口服。

然而,自从五年前老寨主王老牛一众被慈湖县马县令率人剿灭。

自那以后,王老虎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五十多岁还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嘻嘻哈哈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陡然变得阴沉、暴躁,行事偏激,全然不顾念往昔乡情。

王老虎拉起现在这只猎队,优待猎队家属,组织猎队青年们全职练武。

举全寨之力赡养这只猎队。

起初,村民们虽有不满,却多念及兄弟俩往日恩情,隐忍不发。

可随着猎队势力如野草般疯长,愈发庞大。

村民们即便有心反抗,也已力不从心。

从此,王老虎任人唯亲,不仅大肆圈占土地,掠夺自然资源。

还时常侵扰邻里,强占他人田产,恶行累累。

村民们也纳闷,怎么王老牛才死了不到五年,王老虎就变得这么陌生呢?

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

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坏呢?

孔乙己立于戏台上,身子因愤怒与伤痛不住颤抖。

脑袋仿若被重锤敲击,嗡嗡作响,疼痛难忍。

他心中暗自悲叹: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那支撑他奋起抗争的力量,正随着鼻血汩汩流出,逐渐消逝。

但他强打精神,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向戏台下的村民,拼尽全力大喊道:

“乡亲们,我孔某人向来奉公守法,绝非胡搅蛮缠之人!可如今,像我这等老弱病残,体力衰微,本就垦不了几亩薄田。

昨日刚缴了田租、更赋、刍稿税,今日又要缴纳这莫名其妙的【修宫钱】,明日还不知会冒出何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咱们即便不吃不喝,累死累活地种地,也凑不齐这沉重的税额。交不出税,便要被强逼去做私奴部曲,天底下哪有这般把人往死里逼迫的道理啊?”

孔乙己一边说着,一边感觉那股力量仿若又回到了体内。

他的身子渐渐不再颤抖,声音愈发洪亮,眼神也变得犀利如刀:

“乡亲们,千户寨立寨之初,老寨主有言在先!寨主之位,乃有德者方能居之,若是寨主无德,有德者可自取之!”

孔乙己此刻昂首而立,居高临下地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王老虎。

只见王老虎已然握紧拳头,短衣下裸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仿若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孔乙己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遗言。

但他此刻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索性破釜沉舟。

右臂高高抬起,食指如标枪般直指向王老虎,厉声喝道:

“今日因交不出税,被拉去做私奴部曲的是我孔某人,下个月便不知轮到哪位乡亲。

乡亲们,你们今日若不为我发声,下个月也不为他人说话,等哪天自己被拉去做私奴,便再无人能为你们主持公道!

大家扪心自问,他王老虎这般作为,配做咱们千户寨的话事人吗?”

说实话,王老虎平日里向来瞧不上孔乙己。

在他眼里,这读书人除了满口仁义道德,会点读读写写,连两亩地都耕不完。

完全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菜鸡。

却未曾想,这弱不禁风的书生今日竟如此硬气,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王老虎也站了起来,他的身量比孔乙己高出一头多,豹头环眼,身材又黑又壮。

身为猎队首领,他常年猎兽猎人,亦沾染了不少血腥之气。

此刻,他双目圆睁,眼中凛冽的煞气如汹涌波涛,径直向孔乙己扑去。

在孔乙己眼中,眼前仿若有一头黑色猛虎人立而起,张牙舞爪,欲将自己生吞活剥。

孔乙己顿感压力如山,难以抵挡,踉跄着后退两步,本能地缩着脑袋,不敢再与王老虎对视。

王老虎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冷哼道:

“窝囊废,怎么,我不配当寨主,那你倒说说,这千户寨还有谁配?你配?”

王老虎这一番嘲讽,反倒激起了孔乙己的满腔豪气。

他双颊涨红,不再看向王老虎,而是转头望向戏台下的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厉声道:

“乡亲们,唯有心系百姓、造福桑梓之人,方有资格担当寨主之位!若大家信得过我,我孔某人愿意站出来,请开山寨众议大会,带头竞选这个寨主!”

言及于此,孔乙己又指着王老虎麾下的猎队干事们道:

“乡亲们,咱们千户寨有数千口人,他王老虎的猎队满打满算不过几十人,就凭那几个正境武夫,有何可惧?咱们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淹死他们!”

孔乙己顿了一顿,环视着戏台下。

村民们一双双熠熠闪光的眸子,仿佛一簇簇燎原的星火。

孔乙己只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氤氲在他的胸口,忍不住高举右拳,仰天连续大吼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孔某人,请开山寨众议大会!”

“今日,我便要角逐这寨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