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条路

自从平定秦赵兵乱后,王府中骑从每日反而加大了训练强度,清早,崔祎便亲自监督着士兵们奔赴校场操演。

他亲自示范冲锋的技巧,身姿矫健,动作一气呵成。而在训练中,羊盏也亲自教导,崔黄须更是一刻不离,三百骑从分为两派,但彼此之间的默契也在悄然增长。

而对于步兵队伍,崔祎清楚地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他私下招揽了一些底子干净的前宿卫兵基层军官,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将领。

一旦听闻有这样的人才,他便亲自使人前往拜访,在他的努力下,一些因为出身低微而不得志的低级武人被他的诚意所打动,纷纷来投。

在这些有经验的武人的指导下,原本如一盘散沙般的步兵队伍开始初步有了骨骼,进而填充了血肉,有了一支堪用步兵的雏形。

每日两顿饮食给够,在刘大眼的带领下学习列阵,行军,步伐逐渐整齐划一,唯独喊杀声被压抑着,眼中如同蓄着一团火。

崔祎看着步兵队伍的日益变化,心中感到一丝欣慰,练兵需要时间,他已经做到短时间内的最好了。

又过二日,随着尔朱军陆续渡河,有人谣言说城西外可见胡骑探马,京中人心惶惶。

其中,更是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上他王府暗示想要打探自己和尔朱都督的关系,看来时流已经多有猜测了。

就在这天午时,王府外突然有人传信,有散骑侍郎刘擎登门求见。

崔祎召来传信之人,略略一寻思就让其入内。

刘擎此人乃当朝尚书右仆射刘然斐之子,虽父在实际权力上或许不如左相,但毕竟也位高权重,他又身兼能传达宫中内外消息的散骑侍郎之职,地位同样举足轻重。

然而此前,因尚书右仆射一直对荀参马首是瞻,故而这人的重要性和价值在暗中不免被人忽略。

要知道,在右相身后,可是站着一堆虏姓门阀,这些门阀的力量主要不在洛阳城内,而在地方的庄园上和边军中,他也只是他们在朝中的代理人而已。但在必要之时,亦能发挥出不俗的力量。

崔祎心中明白,对方既然堂而皇之地前来,必然别有所图。

于是,他微微点头示意荀思,荀思悄然隐身于屏风之后,任由坐在主座上的崔祎去安排那人入见。这在当时乃是人们的惯常操作,“入幕之宾”这个成语便是由此而来。

紧接着,只见有人引导下,散骑侍郎刘擎大步走进来,先向崔祎行礼。

崔祎回礼,同时开口问道:

“不知刘卿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神色恭敬,缓缓说道:“大王乃外朝诸多人士的依仗,上书太后一事更是能窥得王上至忠至孝之心。故而我此次前来,有大事要告知于王,王请先看此信。”说罢,他双手呈上一封信。

崔祎接过信,一看之下,顿觉指尖微微发凉,片纸仿佛重千钧。

他仔细地读了起来,随着目光的移动,心中的情绪也开始起伏不定。

读完信后,他按下心头的波澜,沉声问道:“此非小事,若是发动,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那人缓缓点头,说道:“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如今局势紧迫,实在是没有别无它法。唯有引其兵马入城,杀尽阉人,才能解此危难。想来此事大王也有所计划才是。”

崔祎摆了摆手,说道:“刘卿且先回吧,这件事情我会仔细思量。”

待那人离去后,崔祎目光灼灼,看向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荀思,开口问道:“荀君觉得此事可为否?”

“此引火烧身,智者所不为。”

“但我看满朝公卿多有中意此策之人啊。”

崔祎说的是事实,在这些世家公卿之人看来,那洛阳外的尔朱军就是在和他这个武陵王呼应行动,因此这些天来又有人投靠崔弘之人转而向他示好。

在他们看来,实在不行就依靠边将外臣带兵入京,诛杀宦官好了,让士人在边帅,宦官之间二选一,选谁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届时,汉王未壮,尔朱都督执掌国政,你武陵王当个宗室魁首,他们这些公卿才好左右逢源,尽情获得那个阉竖的政治遗产啊。

毕竟鱼思贤也太狂妄了,区区一个中人还想要掌握台省,也不看看那是你个中人能当的官吗?

荀思缓缓摇头;“王非彼类不智之人,因此要和仆相商的,恐怕另有其他。”

崔祎低笑,他从主位坐褟旁边的匣子中取出一封密信,往荀思面前一推。

“卿但看此信。”

荀思接过信,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看到信中的内容后,仍不免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闭目良久,缓缓开口说道:

“信中所言之事,若为真,那么成功便易如反掌。可若有半句虚言,那大王好不容易挣来的局面将全部败坏,更是性命难保。”

崔祎缓缓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但我若不这样做,便再无翻身之机,只能任由那崔弘摆布。何况大敌在门外,门内却要内斗不休,如此怎么能得善终呢?”

何况,他还没说那封让他引尔朱军,拥立汉王再清除阉人的书信,乃是现在散骑侍郎亲自大张旗鼓地登门送来。

这无疑给众人一些暗示,暗示他确实如同近几日京城传闻的消息一样,想要和城外那人联手发动政变。

哪怕他否定也没用,原因其实很简单,对方既然这样上门,回去后肯定会放出风来的。

而许多站在他身后的公卿百官,很大程度上是害怕崔弘事后的清算。

那些一开始跟随秦王谋反,后来又跟随武陵王,还上书给宫中太后试图上眼药的人,事后若不清算,简直天理难容。

因此,他们无比急迫地希望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哪怕这样的行为之前已被证明失败了一次,哪怕,这无异于是在玩火。

荀思沉思了一下,说道:“无根之人,终究不可尽信。”

“但叔父也曾说,那人曾经想要和他妥协,只是碍于自己不能压服身后众人,结果反而弄巧成拙,激化了局面,对此叔父深以为憾。”

“一条是死路,一条是险径,其实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