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崔祎心中没有定计。
不过,至少在当下,尽管有三心二意之人转而投向崔弘,他于外朝的实力依旧与日俱增。
此前击败秦赵诸王的乱党后,他就当街收缴了一些乱军兵甲,战后少不得要分润出去给那些宿卫兵的,但也保下了一些。
同时,他通过为外朝的世家公卿们提供政治背书,不仅赢得了政治上的支持,还获得了诸多实实在在的利益。
在这些收获里,崔祎最为看重的便是那些兵器甲胄。
如今,他的王府之中,大铠数量已超过五十领,若算上铁铠如半身扎甲、两当铠等,总数更是接近了三百!
皮甲更是有四百多套,虽然它们都各有残缺,上面干涸的血迹隐隐发臭,但是在战场上,仍然能够起到防护的作用。
按制守孝七天期以满,兼之这段时间京城内发生了诸多大事,众人渐渐遗忘了宫中大行皇帝的存在。
这也使得崔祎能够开始在府中低调操练那支人数已扩充至三百多人的骑从队伍。
为防止骑从队伍因人员成分复杂而导致管理混乱,崔祎特意让崔冲晦来统领那些出身都城世家子,且后来加入骑从的人。而自己则和崔黄须亲自统领那些从北地逃亡过来的前寒门人士。
人数才三百,他们就已经分成了两个派别,这倒也正常。
而随着他地位的不断攀升,手下人员的成分必然会再发生变化,但崔祎始终牢记谁才是自己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
毕竟,若他忘却这一点,现实很快就会给他敲响警钟。
目前,这两类人员数量基本保持一比一,在技战术水平上各有优劣。
世家子人人能马上开弓,用得马槊,他们的马匹都是自带,也要更好;而前寒门之人则统一训练夹枪冲锋,为了保证冲锋时的阵型,他们的马都是脚力接近的寻常马匹,勉强能称之为战马。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前寒门出身的骑从人数将会逐渐增加,最终远远超过世家子弟,装备也会逐渐赶上。
毕竟,天底下寒门数量本就成千上万,更何况崔祎还放宽了寒门的界定标准,使得符合条件的人数进一步增多。
在这支新骑从的基层军官中,崔祎尽量秉持公平原则,不以个人家世来决定职位高低。
那些新加入的世家子弟,由于他们原本是追随秦王失败、说白了就是谋反失败的罪人,天生便带着低人一等的“原罪”,因此在崔祎的骑从中,也难免会被胜利者的权威所压制,暂时倒也老实。
况且,那夜武陵王崔祎领百骑冲阵,杀伤胡骑百五十余;连破秦赵二逆三阵,直接当街打崩了他们的后军和中军,驱赶数千从乱无赖如羊群。
在他和有心人刻意的宣扬下,已经成为了美谈,可以说是名声正盛。
他对他们的掌控力很强,只要让他们频繁训练,不要有能生出其它心思的余裕即可。
而虽说这支军队已逐渐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可若要让他们攻城,哪怕是攻打并不那么坚固的内城或者宫城城门,且不在乎骑兵的死伤,那也是根本攻不下来的。
想当初,秦王手下身着铠甲的士兵数量是这支骑从队伍的数倍,事先又做了充足准备,还有宗子羽林军里应外合,即便如此,都未能攻克那座城。
更何况如今崔祎手下仅有这三百来人。
当然,他还有一支步兵队伍,其成员主要是各家族的奴婢、幢仆,以及一些曾参加过宿卫、后来从宿卫军退役的老兵,其中甚至有一些是当晚跟随崔祎上阵杀敌的杀生军,战后他们因种种原因选择退役,转而加入了崔祎麾下。
这些人加起来也将近三百人。然而,步战相较于骑战,对战术配合的要求更高,需要极为精妙的阵型协作。
而这些人刚刚被拼凑在一起,说白了,此刻若松开掌控,他们立马就会变回一盘散沙,更别提执行攻打宫城这般高难度的作战任务了。
乍看之下,崔祎的处境颇为艰难。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积蓄的武力本就不多,且在之前的那个晚上已消耗殆尽,能为他提供援助的力量少之又少。
至于宗室,就更不用指望了。
也难怪许多人并不看好崔祎。
就连他自己都曾闪过念头,是不是该带着这几百人,以及上百套盔甲,还有世家赠送的物资,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往北方寻求庇护,或者找一块根据地好好发展。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实则是一条更为凶险的道路。
且不说他带着这几百人出城,会不会直接被城外的乱军击破,葬身当场。
单说洛阳城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身为宗室所拥有的诸多权威、好处以及身份带来的各种便利,都是建立在大魏仍然存在一个中枢权威的基础之上的。
倘若没了这个中枢权威,他身上的名号爵位就会成为他人觊觎的对象,反而被人利用,沦为一块徒有其表的招牌。
从这种角度来看宗室是真正的与国运同休。
朝廷中枢威严丧失,地方上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权力,也会从人们的心中悄然流失,这就是王朝末年那么多宗室亲王,身份却从贵胄变为了一个个棋子傀儡的真实写照。
所以,保卫住洛阳,以一种双方都不失体面的方式离开,反而能为他的身份增添诸多好处。
更何况,洛阳作为首善之地名副其实。
且不说那些宿卫兵马,单是各族的能工巧匠,就令崔祎垂涎不已。
若是不能把这些人带走,想要维持一支精锐军队所不可或缺的铠甲器械供应,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因此他仍然决定冒险留在这个是非之地,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如今局势之险恶。也正因为局势险恶,因此才不得不在死里面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