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穹顶的寂静时，程悦正用镊子夹着半片沙棘叶。
培养皿里的荧光菌丝突然蜷缩成团，她手背上的医用胶带被汗珠浸透，在模拟月光下泛着淡金色。
“温度每小时上升0.8度！“王雪的声音从环形走廊传来，全息屏的蓝光映着她发青的眼圈。
三天前生态舱的温控系统就有些迟缓，谁也没想到会在沙棘菌丝稳定期彻底失控。
赵刚摘下沾满蓝色培养液的手套，工具箱在防辐射服上磕出闷响。
他蹲在循环泵边沿的姿势，和二十年前在汽修厂检查发动机时如出一辙。“林工，你摸摸这个震动频率。“他把听诊器模样的声波仪贴在合金管壁上，“像是有人在输水管里塞了团钢丝球。“
林宇的登山表带扣在金属支架上，地质锤柄端残留着暗紫色菌斑。
这位素来以严谨著称的勘探专家，此刻正把三枚不同规格的扳手排成直线。“不是水循环系统的问题。“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营养剂，“气压阀的密封指数在五分钟内跌了二十个百分点。“
潘辰的作战靴碾过地面凝结的冰霜，断裂的队长徽章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
当第七个警报窗在程悦面前弹出时，他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胛骨：“备用制氧机的管线还能撑四小时，我让陈涛带人......“
“是光波长。“程悦突然打断他，苍白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划出残影，“你们看新生的菌丝分叉角度。“放大四十倍的投影里，淡金色菌丝正以违背植物学的直角分裂，“沙棘在抗拒我们设定的光照方案。“
张峰手中的培养皿“当啷“撞上操作台。
这位总是把“生命自有出路“挂在嘴边的生态学家，此刻看着自己培育的改良苔藓在玻璃罩里发黑蜷曲，防护面罩蒙上了层白雾。“我们可能犯了方向性错误。“他沙哑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火星土壤里的过氯酸盐......“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所有人踉跄。
潘辰本能地将程悦护在肘弯里，作战服内衬的应急补丁擦过她渗血的绷带。
二十年前母亲病床边的监护仪警报声，此刻与穹顶的蜂鸣器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队长！“李华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冰碴，老地质学家举着岩芯样本的手指关节发白，“3号试验区的地磁读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程悦泛着冷汗的额头，突然收住了后半句话。
程悦感觉耳膜在剧烈鼓胀。
防护服里的湿度调节器早就失灵了，汗水顺着脊椎流进作战裤的夹层。
当潘辰把最后半管营养液推入她肘静脉时，那些关于氧气转化率的争吵、关于风险管控的冷战，突然变得比穹顶外的火星尘暴还要渺小。
“配电箱的备用电源接好了。“赵刚闷声不响地出现在通风口，机械臂上缠着孙丽临时改造的菌丝绝缘胶带，“但主控芯片的散热......“
“用我的数据权限。“潘辰突然摘下颈间的金属铭牌，断裂的锯齿边缘划过掌心，“把三号舱的模拟日照强度降到千分之五。“他转向程悦时的语气，像在火星轨道对接时报坐标般平稳，“你上次说的类胡萝卜素转化方案，需要配合弱光环境对吗？“
程悦的瞳孔微微收缩。
两天前他们正因为这个激进方案在气密舱里争吵，她甚至摔碎了潘辰的战术水壶。
此刻男人染着机油的手指划过她正在调试的光谱仪，作战服袖口还沾着她伤口渗出的淡金色体液。
“王雪，把三号舱的监控画面接过来。“程悦的声音突然有了裂纹。
当全息屏亮起的瞬间，张峰手中的岩芯样本“啪嗒“掉在金属地板上——那些原本发黑的苔藓边缘，正在弱紫光下泛起翡翠色的荧光。
李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人抓着岩芯钻孔机的手却在笑：“过氯酸盐......是过氯酸盐在弱光环境发生了电化学反应！“他的登山靴碾过结霜的地面，在程悦的全息键盘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快看菌丝蛋白质序列！“
潘辰的战术腰带突然震动。
陈涛发来的紧急通讯悬浮在众人头顶，环境监测员的防护面罩上结着冰晶：“队长，穹顶外的风暴眼正在形成，但气压数据......“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声吞没。
程悦的医用胶带终于被汗水冲开，渗着荧光的血珠滴在光谱仪屏幕上。
当潘辰用作战服衬里按住她伤口时，所有人都看见那些暗紫色的网状脉络，正在沙棘叶片背面缓缓褪成淡金。
（正文续）
赵刚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菌丝绝缘胶带在散热口高温下卷曲发黑，孙丽冲过来时撞翻了三个培养皿。“老赵！“林宇的登山表带勾住通风管支架，整个人悬在半空，“把三号扳手递给我！“
维修专家布满老茧的手指突然停在主控芯片的散热槽。
那些被高温熔化的合金缝隙里，隐约可见淡紫色的结晶脉络——和程悦培养皿里的变异菌丝如出一辙。“是菌丝！“赵刚的喉结剧烈滚动，“它们顺着冷凝水钻进电路板了！“
张峰抓起激光切割器的动作比程悦的惊呼更快。
当灼热的蓝光划过散热槽时，所有人闻到类似松脂燃烧的清香。
孙丽的防护面罩突然蒙上一层水雾：“孢子！
这些菌丝在释放孢子！“
潘辰的战术腰带发出警报震动。
他单手撑住操作台的姿势，恰好挡住飞溅的电路板碎片。“陈涛！
立即封闭三号舱所有通风管道！“作战靴碾碎地面凝结的冰晶，断裂的队长徽章在应急灯下折射出冷光。
程悦的医用胶带被汗水彻底冲开，渗着荧光的血珠在光谱仪屏幕上拖出蜿蜒痕迹。
她突然抓住潘辰的战术背心：“千分之三！
把光照强度降到千分之三！“全息投影里的沙棘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暗紫脉络。
赵刚的机械臂突然冒出火星。
就在张峰的激光刀即将切断最后一条菌丝时，林宇把地质锤狠狠砸进散热槽缝隙。“电压稳定了！“王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温度开始回落！“
李华的白大褂下摆扫过程悦染血的绷带。
老地质学家举着岩芯样本的手在颤抖：“过氯酸盐的晶体结构......“他突然抓起孙丽的菌丝培养皿，“快测导电系数！“
当备用制氧机的嗡鸣重新响起时，程悦踉跄着扶住潘辰的战术腰带。
那些争吵时摔碎的水壶碎片，此刻在男人作战服口袋里硌着她的掌心。
张峰突然爆发的狂笑震落了通风口的冰碴：“生命自有出路！
它们把过氯酸盐转化成了电解质！“
潘辰染着机油的手指划过全息屏。
当千分之三的光照强度数值跳动的瞬间，警报声戛然而止。
陈涛的通讯器传来电流杂音：“队长......气压稳定了......风暴眼正在消散......“
七小时后。
生态舱顶部的模拟天幕泛起鱼肚白。
程悦的绷带渗着淡金色，医用胶带在晨光中像条蜕皮的蛇。
潘辰作战服袖口的菌丝残骸已经干涸成灰白色，断裂的队长徽章静静躺在两人之间的操作台上。
“氧气浓度21.3%！“王雪的尖叫惊飞了培养箱里的机械蜂。
那些改良沙棘的叶片背面，金色脉络正随着光照节奏明暗交替。
张峰捧着玻璃罩的手在抖，苔藓边缘的翡翠色荧光已经蔓延整个培养基。
李华的登山靴底粘着紫色结晶。
老地质学家把三份不同的检测报告拍在金属桌面时，震翻了程悦的战术水杯：“过氯酸盐在弱光环境下的电离效应......“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潘辰的断徽，“这些植物在改造土壤！“
赵刚的机械臂缠着新换的菌丝胶带。
维修专家蹲在重启的循环泵旁，防辐射服上还沾着电路板熔化的焦痕：“狗日的，这些小家伙比汽修厂的老师傅还会找漏洞。“
当第一缕模拟晨光穿透培养箱时，程悦突然抓住潘辰的手腕。
作战服袖口下，三天前争吵时留下的抓痕正在结痂。
那些关于风险管控的争吵，此刻化作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医用胶带渗入她跳动的静脉。
“看九号样本。“程悦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质感。
全息投影里，本该呈现卵圆形的沙棘叶片，边缘突然生出锯齿状突刺。
潘辰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突刺的分布规律，竟与火星风暴的漩涡云图惊人相似。
孙丽突然打翻的试剂瓶打断了寂静。
淡紫色液体在金属地板上蔓延时，所有培养箱的监测仪同时发出短促蜂鸣。
张峰手中的玻璃罩映出诡异绿光，改良苔藓的荧光纹路正在组成类似电路板的几何图案。
程悦的绷带突然渗出新血珠。
当潘辰伸手欲扶时，发现她手腕内侧浮现出与沙棘叶片相同的金色脉络——那正是三天前菌丝培养液溅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