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猎人

程青为睡着的林希盖了条毯子，坐回沙发上，忽然极其自然地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小铁盒，拿出里面的雪茄。

将要点燃时，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并不吸烟，联想到之前自己情绪上的异样，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通过日记获得的记忆，似乎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让程青头疼地敲了敲太阳穴，决心不再去看那本日记。在可以回归现实世界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法承受迷失自我带来的风险。

他看了眼手中的雪茄，缓缓放回铁盒，随即向着门外走去。

诊所的食材已经不多了，他有必要去找一些回来。

按照医生的记忆，诊所里的食物和日用品都是由住在附近镇上的约克太太每周一次送来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上一次拜访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程青踏进屋外的白雪，走上诊所后的小路。他要去找住在山里的猎人，购买一些山货。

如今已经下雪入冬，动物开始冬眠，猎人也即将离开，再晚几天就买不到了。

皑皑白雪中，程青的雪地靴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蜿蜒的黑印。

半小时后，他走到一座狭小的木屋前。

木屋周遭是一片松林，屋外有两排铁丝网和木栅栏，还有一个熄灭的篝火堆。

程青敲了敲门，震得屋檐上落下一捧积雪来，打在他的头上。

倒霉。

“是谁？”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是汉尼拔医生。”程青答道。

木屋的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程青的身后一眼，随即才把门打开。

“虎背熊腰，眼神犀利，一看就是个狠角色。”程青打量猎人一番，暗暗想道。

不待他说明来意，猎人已经从屋内拿出了一个布袋和一个陶罐。

“东西不多，这是一些野鹿肉，罐子里是蜂蜜。”

顿了顿，他补充道：

“我这还有一些带不走的白面，你需要的话，我送给你。”

程青闻言，从口袋里拿出预备好的钱递给他。

猎人收下钱，没有点数，只是默然地把装面粉的袋子拿来，一并放在地上。

程青倒也不奇怪，医生的记忆里，这个猎人也是这样沉默寡言。

他提起东西，正要离开，猎人却忽然低沉地开口道：

“你上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猛兽留下的痕迹？”

程青闻言一愣，摇了摇头。

猎人不再言语，把门一把拉上。

他这突然的问话，让程青瞬间警惕起来。

按照记忆，这座山因为距离小镇不远，里面并没有什么大型动物。

但猎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问这一茬。他既然这么问了，估计就是发现了什么痕迹。

再看漫山遍野的白雪时，程青已不觉有丝毫诗意，只想加快步程，向着山下的诊所赶去。

赶到诊所时，他的后背已经布满冷汗。他推门进屋，发现林希还在睡着。

她纤细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做噩梦。

程青轻叹一声，轻摸她的发顶，像是安抚孩子一样，在她耳边低语道：

“别害怕，我在守着你，这里很安全。”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林希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只是眼角无声地流出几滴透明的泪珠。

琢磨着快到晚饭时间了，程青走进厨房，开始料理从猎人手里获得的食材。

鹿肉很新鲜，肌腱里的血丝都没有褪去。程青拿出一块切成小片，放进瓦罐炖汤。

大冷天，就该喝点热的。

程青端着食物回到客厅时，发现林希已经醒来，正凝望着屋外渐暗的天空。

见程青走来，她赶忙从沙发上站起，主动接过餐盘，端到桌上去布置。

“感觉怎么样？还会不舒服吗？”程青问。

林希摇了摇头，面带忧色问道：“先生，我睡了很久吗？”

程青如实回答。

林希暗了暗眸子，半晌后说道：

“先生，对不起，总是让您照顾我，我却帮不上您什么忙。”

程青正喝着因为佐料不多而不算好喝的热汤，听她这样说，轻声说道：

“记得我上次跟你怎么说的吗？”

林希一愣，脸色露出困惑和不安。

“我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我吃饭的时候，你也要一起。”

说罢，他拿起面包，蘸着汤汁咬下一口。

林希见状，轻轻抿了抿唇，拿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还记得程青的嘱咐，没有直接吞下，而是动作生涩地咀嚼着。

程青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吃饭，却忽然发现林希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好似正强忍着某种情绪。

他没有点破，默然地为她倒了杯温水。

饭后，程青开始为林希考虑睡觉问题。

诊所里房间不少，他挑选出一个带小型壁炉的，打算清理出来给林希住。

他先是把房间里堆积的各种杂物搬走，然后从储藏室里翻出了备用的被褥，开始铺床。

站在一旁的林希见他如此大费周章，连忙说道：

“先生，不用这么麻烦，您给我一条毯子，我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就好……”

程青闻言，挑眉道：

“你在救济院的时候，是睡地板的？”

林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常：

“嗯，和其他姐妹一起，五个人睡在同一条毯子上。”

这糟糕的待遇让程青眉头猛皱，不禁追问：

“冬天的时候，你们不冷吗？还是说有壁炉？”

林希想了想，轻轻摇头：

“没有壁炉，救济院的柴火都是留给教士们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不过，我们可以把前一天烧剩的柴灰洒在稻草上，在上面铺毯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每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样就不冷了。”

说罢，她双手交叉抱臂，脸上露出一抹单纯的微笑，似乎是想起了那些和姐妹们互相依偎着熬过的冬夜。

程青凝望着她温暖的笑容，感觉心脏被划出了一个隐隐作痛的口子。

他捏了捏发酸的鼻头，忽然喊道：

“林希！”

林希猝不及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颤，赶忙惴惴不安地抬头。

她看见，程青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语气认真地对她说：

“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在诊所里工作，成为一名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