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高架桥没有春天

我缩在咖啡馆的角落数雨滴,玻璃窗上的水痕把霓虹灯割成碎片。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程野发来的消息:“今天加班,别等我。“

这已经是第七天。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后只回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我们租的老房子在城北,推开窗能看见高架桥交错的光带,程野总说那些飞驰的车灯像流星雨。

“叮咚——“咖啡机发出欢快的提示音,我机械地给客人端上焦糖玛奇朵。奶油拉花在杯口晃了晃,突然想起上个月程野生日,我偷偷往他黑咖啡里挤了朵歪歪扭扭的爱心。

手机又震了,是房东阿姨:“小姑娘,下季度房租该交了哦。“

收银台的电子钟跳到23:47,我望着空荡荡的座位区发呆。三个月前这里还坐满赶论文的学生,程野总爱占最里面的位置,笔记本键盘被他敲得劈啪响。有次他电脑蓝屏,我递过去的蜂蜜柚子茶在桌角洇出圆形水渍。

“要不要试试热可可?“那天我鬼使神差地问。

后来他教我破解收银系统多打员工折扣,我们躲在监控死角分吃提拉米苏。奶油沾在他嘴角像颗小星星,我说要帮他擦掉,结果指腹刚碰到皮肤就被捉住了手腕。

雨越下越大,卷帘门突然被拍响。我冲过去时差点被拖把绊倒,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程野,刘海还在滴水,怀里却紧紧护着牛皮纸袋。

“栗子蛋糕。“他把袋子塞给我,手指冻得发红,“最后一家店要打烊,我求老板娘现烤的。“

暖气片嗡嗡作响,他裹着我的粉色珊瑚绒毯子喝姜茶。我捏着诊断书一角,纸张被雨水泡得发皱,胃癌晚期四个字晕成蓝紫色的花。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上周他半夜冲进卫生间呕吐,说是吃了过期便当。

程野突然笑起来,睫毛上水珠扑簌簌往下掉:“记得我们看的那个电影吗?男主说要在变成星星前送女主整个银河。“他从包里掏出个金属圆球,按下开关后天花板上浮起星云,“本来想等生日再...“

我咬破了下唇,血腥味混着栗子香在舌尖蔓延。投影仪转动时发出齿轮卡住的声响,就像他总说没事的胃痛,就像我们总以为来得及的明天。

消毒水的气味在窗帘缝隙里藏了十七天。那天清晨五点零七分,监护仪发出尖锐蜂鸣时,我正握着他只剩静脉贴的手背讲冷笑话。

“你知道程序员和蒲公英的区别吗?“我把他额前翘起的头发别到耳后,“蒲公英的约定会随风散落,但你说要给我的星空...“喉咙突然被玻璃渣堵住,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勾了勾,像初见那晚被热可可烫到时蜷缩的尾指。

护士推着轮床轧过地砖接缝的声音渐渐远了。我蹲在安全通道撕那本病历,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六个月前的手术建议。原来那天他说公司团建彻夜未归,其实是躺在手术室看无影灯。

手机突然在帆布包里震动,是他设置的定时邮件:“小太阳,打开衣柜第三层抽屉。“

我们的羊毛衫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薄荷绿和奶白色绒毛纠缠在一起。抽屉深处躺着二十三个咖啡杯套,每个内侧都用铅笔写着细小字迹。四月十七日:她今天把盐当糖撒进我的美式,眼睛红得像兔子;六月三日:房东来催租时她把茉莉花盆藏在身后,花瓣落在我键盘上...

最底下压着串星星钥匙,贴着便利贴:“老城天文馆寄存柜B-17“。

雪粒子砸在睫毛上时,我正对着柜子里的星空投影仪发呆。最新型号的机器闪着银光,插着张字迹晕开的卡片:“这次真的能看到仙女座流星雨啦“。保修单日期是他吐在洗手池那晚,签名栏的“程“字最后一笔拖出颤抖的折线。

回家时高架桥正在堵车,红色尾灯连成没有尽头的河。我抱着机器撞开房门,墙角霉斑已经蔓延成完整的猎户座。当十二月的第一颗流星划过投影时,暖气片突然发出熟悉的咔哒声。

就像他每次偷偷把姜茶倒进我马克杯时,金属杯底磕到大理石台面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