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但没正面回答,车轮的声音没有停止,从惯性感觉速度很快,并不像是蒸汽车头能达到的。
过道尽头通往包厢区的雕花木门半敞着,门扇上蚀刻的但丁诗句被菌丝腐蚀得支离破碎,黄铜门把手裹着厚厚菌胶。
我走到尽头试着碰了一下,拉拽时会拉出藕断丝连的银丝,旋即在我的体温下枯萎干瘪。
尽头的门后是这节车厢的包房隔间,其内四张折叠床铺已然坍塌,菌丝在弹簧间筑巢,将镀镍床头灯改造成灯笼状的菌孢培育囊,囊内荧光忽明忽暗,如同某种生物在呼吸。
最骇人的是天花板四角的通风口,铸铁格栅早已被菌丝顶开,灰白菌须如垂帘般倒挂下来,末端鼓胀的囊泡里沉浮着黑色结晶,正是亚历山大资料里提及的黑曜石碎屑,列车颠簸,这些结晶便与囊泡内壁摩擦,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锐响。
二呆说道:“这不是找到黑曜石了么?既然这菌类碰到咱的体温就干瘪,咱们摘下来看看?说不定那果戈里头骨就在这包囊里”。
我说道:“也对,不行划开看看,如果就在这咱拿了赶紧祭出镜子摆阵,这地方我呆着也不对劲,夜长梦多,别回来咱也变成后节车厢合唱团的一员。”
二呆听罢拿起铲子就划了一下,口袋似的包囊破裂,呼噜一下漏出一大堆黑曜石碎块,但也仅限于这堆石头,并没有头骨。
二呆说道:“得,没在这里,还是要往后找啊。”
谢明德拿起了特制的偏光放大镜,检查这些石块,云燕问道:“怎么样?是否有哪些乘客的头像?”
谢明德摇头道:“没有,就是普通的黑曜石,资料显示,这列车失踪的时候里面有一百多人啊,目击记录里有人像的石头不过十几块,剩下的应该就是这些,我粗略看了一下,石头有大有小,总数应该是八十多,数量也对的上。”
我皱眉说道:“这地方有菌丝能让列车行驶,但煤块不可能是无限的吧,车外有抓挠的痕迹,外面捡到的黑曜石里禁锢着灵魂,这里面的却没有,车顶的黑水文也消失了,等我捋一捋啊,好像有点头绪。”
云燕说道:“五哥,我好像也明白了,这些乘客的灵魂就是列车行驶的动力,烧光的灵魂凝结成了这黑曜石,外面出现的那些是顺着烟筒喷出去的,没有充分燃烧,会有灵魂残留呗。”
二呆说道:“你是说那锅炉里烧的都是魂魄?要不咱拉开锅炉看看?”
我说道:“没必要,这种机制咱也不太了解,也没能力救这些人,往后车厢看看吧。”
二呆说道:“那亚历山大呢?这哥们可是去年才跳这车上的,他不会也被当成了燃料吧,那咱们是不是也有危险。”
我说道:“兵来将挡,真让咱当动力煤咱手里的家伙什儿也不答应,这头等舱再没什么可看的,去中段查查吧。”
谢明德说:“这些菌丝咱们还是采点样品吧,对人体没害处的话很有研究价值。”
我说道:“少拿点无所谓,但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尽量别大量采集。”
谢明德说道:“好,我知道分寸。”
他说罢拿出了镊子,捏了一些菌丝,放在了密封小铝罐内,还包了几块黑曜石。
二呆说道:“对了,你们这样品分析出什么科学成果别忘了分享给我们五院啊。”
谢明德点头道:“达瓦里希,这是当然的,有戈东将军这一层关系,以后咱们的互动会非常多,有资料我们肯定会分享。”
二呆说道:“你们冬宫的问题回来跟老将军说说,也还我们点呗。”
谢明德尴尬的笑了笑:“我会把这意见跟将军提。”
一行人走到了卧铺包厢的尽头,其实说是包厢,也就是划出了三分之一车厢作的隔断,三十年代么,这算是很普遍的设计。
打开了包厢的后门,又到了连接处,第二节车厢的门并没有那么精美,和车头的差不多,就是铆接的普通铁门,毫无装饰。
二呆说道:“这就是二等舱了吧,从外面看那帮窗户后的人影都在第三节,这第节我估计也没人。”
他说着大大咧咧的推开了门,这节车厢的灯没有亮,漆黑一片。
二呆说道:“嗨,灯泡还憋了,你们别进来,等我把汽灯拧亮了照明。”
他提起汽灯往里迈步,灯光亮起,这一下可把他看愣住了,不光是他,我们这些在连接舱的人也都傻了眼。
就见这一节车厢内坐满了人,有两块玻璃破损,所有人都静止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在了他们消失的前一刻。
我说道:“托尼手记里写的场景,那还有个织毛衣的,这些不是尸体,没有腐烂的味道。”
云燕说道:“可那毛线都是定格在了空间中,还有弯曲呢,咱别进去,这很可能是空间本身被冻住了。”
我说道:“咱们可以试试,二呆别往前走,你先回来。”我把二呆拽回了过道连接舱,自己掏出了一根火柴,划着了火焰,往两排坐位中间一弹,火焰熄灭,带着火星的火柴棍竟然在飞行了一米后,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那火星也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我说道:“大概一米后空间静止,不,也许时间也停住了,这太怪了,等我想想怎么破。”
我说罢自己的观察车厢,汽灯的光晕在静止空气中晃动,漂浮的尘埃都被钉在原地,呈现静止状态,车厢的橡木硬座椅排布得更密集,褪色的蓝布坐垫上没有积灰,乘客们保持着托腮、翻报纸、打哈欠的姿态,再看正在织毛衣那位老妇,竹针尖端挑起的毛线弯成弧形,针脚悬在离织物三寸高的位置纹丝不动。
二呆问道:“这是不是什么幻像?”
“不是幻象。”谢明德也掏出一个硬币,贴着地板滚过去,铜币在越过连接处一米后突然静止,边缘还保持着高速旋转的虚影,他接着说:“时空曲率在这里出现断层,像是用菌丝织了张网,网住了空间,比如刚才周同志扔的火柴,还有我这硬币都是证明。”他指向座椅下方,灰白菌丝从地板裂缝渗出,在半空结成晶体状的网格,每个节点都嵌着芝麻大的黑曜石颗粒。
云燕说道:“1932年意大利物理学家曾提出时空量子化假说,这有没有关系?”
我说道:“那些高深的物理学咱也不懂,我还是从国学角度想个破解之策吧。”
二呆说道:“怎么破解?用子弹试试?射击座椅底下的那些菌丝和黑曜石,只要能打碎了那玩意,这冻结的时空是不是就破了?”
我说道:“恐怕子弹飞出去也会定在一米远的地方,超不过硬币和半空的火柴。”
云燕说道:“不对五哥,有种东西没定住。”
我说道:“这连灰尘微粒都悬浮定格,哪有没定住的东西?”
云燕皱眉说道:“有的”。她指着二呆的汽灯,接着说:“光能照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