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是不是下的大了些?”
色使倚靠着车架,神情里全是浓浓的忧虑。
同伴们并没有回答。
满脸苦色的财使抱着身材矮小的气使,让他安稳地坐在了自己的肩头上。老迈而又目盲的酒使,正抱着一个巨大的漆黑色葫芦,仰头吞咽着散发着浓郁味道的酒水。
大概都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修行人的直觉常常很是灵验。
又确实没有什么好讲的。
从不周山上下来那一刻起,观命主已经为他们四人做了命批:
“穷穷其鹿,左盼右顾。不知上下,难问西东。”
即使观命主没有告诉他们四人具体的意思,但无论怎样看来,都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签。
道殿有七脉:丹阳、玉箓、紫宸、洛师、气纯、剑绝、太一。
悬命庭之下大多来自紫宸洛师以及剑绝三脉,如今的观命主正是洛师一系嫡传,在占卜问测一道上可谓是独步天下,很难有出其右者了!
瓜州,这个地方实在让他们感觉很不好——即使他们的车子只是堂而皇之地进了城,而后又不带停歇地从早就悄悄拓宽的后门退了出去。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叫做风谷。
离瓜州很远,也没有继续向东,反而又西退了差不多有三十里。
又窄又小的一小段狭谷,三面环山之下,只有东南方向的一个谷口供人出入,任何地图上都不会有有关这个地方的任何记载,甚至连牧民都不会晓得!
嬴秦朝廷和道殿已经默契地隐藏了这处地方,在这里经营了许久。
悬命庭的车就安静地停在这除了齐人高枯草蓬蒿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山谷的一个角落,仿佛被全世界遗忘。
“这是扶摇子大人的手段,不要太过大惊小怪……”酒使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懵懂的感觉,大概已经喝多。
“你不会以为道殿派了个所谓的九珠天师,就能彻底地挡住那些人的盘算吧?”
个子矮小如同孩童的气使言辞犀利
地讽刺着什么,一点没有掩饰自己内心对曾经所隶属的宗门的厌弃感觉:
“看看他们,一年多的时间都用到哪里去了?这里还是这样人迹罕至,没有哪怕一丝人气!”
气使人如其名,仿佛有无穷的怨气难以抒发,在不停歇的雨声中愈发浓烈。
“慎言……”财使轻轻拍了拍气使的脑袋,用一双阴郁的眼睛环顾了一遍四周,又不着声色地示意了一眼身后的车厢:
“有小姐在,别的俗事通通与咱们无关。”
气使郁郁地停住了话声,看了一眼车四周紧紧挤在一起的人——雨水慢慢积蓄起来了,漫住了车轮。
那些社鸦垂下了头,也没有了一开始那汹汹的气势,身上的羽毛也都是湿漉漉一片,耷拉在一起。
咻!
一道寒光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势大力沉地射中了那黑压压一片鸦群中的某一只,而后去势不减地飞向了车驾上的色使!
“哇!哇!哇!”
聒噪而又刺耳的社鸦叫声响起,随后便是无数扑棱棱煽动翅膀的声音,遮天蔽日的社鸦迅速盘旋着冲天而起,以一种迅速而又暴戾的模样冲向了那箭支的来处!
“叮”地一声脆响!
色使将那只特地涂黑了箭头和飞羽的箭支夹在手中,淡漠地看向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谷口的一群人:
“真是不知死活!”
她取下了因为被射穿眼珠而不再挣扎的社鸦,将其抛给了酒使。酒使则反手接住,顺手塞进了手中的葫芦里。
气使跳下财使的肩膀,用力活动活动了脖子:“正好!我来!”
他走出车盖的笼罩范围,彻底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群人不多,大概只有四五十个左右,看上去都是正当壮年。
他们穿什么的都有,看上去都是精壮且孔武有力的汉子,高低胖瘦一应俱全!
他们人人都剃光了头发,头顶上有着狼头的黑色刺青,有些还沾着才凝固没多久的血痂,看上去好像刚刚纹上去不久!
除此之外唯一相同的,大概是都拥有一双充满仇恨目光——他们看悬命庭的人,像是看一群死物!
这种目光,让气使感觉很不舒服!
他看得出来这群人并不会修行。是什么给了这群人敢来蔑视自己的勇气!
“左弓右刀,头顶狼头刺青……又是些前朝余孽!”
“是什么人透露了我们的行踪给你们,然后派你们来送死?”
回应气使的,只有没有断绝过的雨声——对面的人在沉默无声之间,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弯月似的长刀!
他很熟悉这个。
这是前朝军队即将要发起冲锋的前兆,法门来自西北都护府的老裴相公!前朝倾颓覆亡之后,超过九成的幸存者都在西北都护府庇荫之下。
意料之中!
气使嗤笑一声,平静地目视着这群被他称为余孽的人列好阵型,而后任由对方像潮水一样向他们涌来!
他,同样是和光境。对着这群凡人,他很难认真的起来!
“速战速决,不要拖拉!”
色使后退一步,给气使让开了足够的空间,语气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哼!”
气使不置可否,双手缓缓在张开,十指微张!
“吒!”
气使那原本干瘪平坦的胸膛瞬间膨胀如鼓,而后他身前空间迅速一紧,激荡起无数水珠!
下一刻,如同惊雷炸响!
无情的旋风和气压迅速在他身前汇聚而后由小变大,强行撕裂开了他视野所及之处,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向了对着他们发起了冲锋的人们!
所过之处,地裂天崩,如同末日!
这群身无半点修为的人,很快就将在他的手段下变成满地的碎肉和血水,成为这处贫瘠之地的养料!
他太享受这个瞬间了!
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他惨淡而无趣的人生中难得的愉悦享受,能够短暂安抚住自己那一颗永远躁动不已的渴望杀戮与鲜血的心!
只有在那一刻,他才能获得平和,虽然稍纵即逝!
却也不失为快乐!
天地不仁。
他以一种戏谑的高高在上的模样,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