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群腌臜老道!”
漫漫黄沙,经历过雨水的冲刷,迅速变得沟壑万千,携带着结成了无数的小块儿沙砾的乱流,将荒野间罕有人至的小路泡得乱七八糟,很难行走。
这里已经离瓜州不远。
说话的,是一位紫色僧袍的僧人,他戴着蒙着素色油纸的竹制斗笠,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雨水落在地上,几乎浸泡过了他的小腿肚子。
与缀玉不同,他的胸口与脊背上,用金线绣上了数也数不清的金色莲花,每一朵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俱是含苞待放、欲开未开的模样。看上去栩栩如生,几乎与真的无差。
在他身边,同样有三位闷声不语地向前行走的僧人。在势头越来越大的雨势下,都是同发话的僧人一般衣衫尽数打湿、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们好似已经行路了很久。
“再坚持一阵……前方不远就是瓜州城,到了那边,就有歇息的地方了。”
为首的僧人生的方面大耳,体力也比同伴要好上不少,这会儿还在替同伴打气,鼓励他们努力前行。
“诸位,此路不通!”
天空中突然传响起了什么人的声音,语气里满是警告。
突兀的人声让僧侣们一阵慌乱,那为首的僧侣首领窘迫地掀开原本被自己用力按在头顶的斗笠,在瓢泼的大雨间找到了说话人的方向。
只是仅仅看到对方胸前的那九颗珠子,便瞬间乱了方寸!
有涔涔的冷汗从额头上不停流下,很快地和无孔不入的雨丝混合在了一起,映照在他那惊恐的脸上:
“夜……夜扶摇!嬴秦国师!”
因为太过震惊,他几乎很是失态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倒在泥浆横流的地面上,却被身后同伴及时扶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时候应该还在你的观星台……”待得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却已经是大大的晚了。
话已出口。
夜扶摇凌空而立,全身无风自动,那绵绵的雨滴在他身旁三尺被无形气劲隔开,弯曲着绕开他而后跌落尘埃。
他双手环抱,隐匿在了那身天师袍那宽大的袖子里,眼神里的冷冽是面对小公子和缀玉时从来也没有过的:
“果然,你们魔宗的人竟然有这等手段!朝堂之上居然有人与你们苟且在一块儿行龌龊之事!”
“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是该要再杀上一批了!不过现在……”
夜扶摇缓缓低下头,说出的话却是让在他身下不远的僧人们如堕深渊:
“倒是可以先杀几个一衍合宗的余孽练练手!老道我许久未曾动手,倒是有些怀念那种感觉了!”
感受到了夜扶摇那潜藏在语句间的无边杀意,连那为首的僧人也几乎慌了神!他强撑着,大喊出声:
“夫子有命,幽定之上不许乱入人间!我等僧人不过同尘……”
“岂不闻夫子也有言:‘乱道者,恒可以杀之’?”夜扶摇冷笑一声,身后顿时冒出一团白色云气,转瞬之间便将这四个僧人包裹在了其中!
“你敢……啊!!!”
夜扶摇冷哼一声,十指于袖中迅速结印,毫不迟疑地发动了自己的手段:
“云蒸!”
“嗡”地一声,那团蒙蒙云气之中顿时传出几声哀嚎,眨眼之间便狠狠地挤向中央位置,将一种沛然的巨大力量狠狠倾注在了一个点上!爆发出来的那种足以掀翻一切的破坏力,在夜扶摇的遥指下,只是在那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雨水被齐刷刷地撞击出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短暂的没有一颗水滴存在的空处!
夜扶摇轻轻一挥广袖,双手间蒸腾的丝丝热气便悄然消逝!
而再看那原地,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仿佛那些僧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一样!
“我家夫子可没有说过这种话。”
有衣衫翻飞的的动静在身边传来,夜扶摇没有看向对方。
他只是怔了怔,想起什么般无奈轻轻摇了摇头,刚刚身上那种暴虐的气息逐渐平稳:
“说过的……他也是年轻过的。”
“哦?怎么说?我很好奇……”说话的人语气里满是探究和好奇。
夜扶摇却没有被说话的家伙带歪,他正色道:“先忙正事吧,大先生。”
“真无趣!”
清风起,身边的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修行之高绝连他也不由得有些侧目!那被他称为大先生的人,他也是不久之前才刚刚见到。
参合学宫,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佩服归佩服,他却敢说自己是天下间难得能深知这群人是什么德行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夜扶摇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喃喃道:“当我是笨蛋吗?”
好像生怕某个千万里之外的家伙能够听到一样——他从小就认识那个让他一想起就浑身发抖且性格怪僻的家伙,太过清楚不过对方的脾性了。
但凡多说一句,回到长安后难免会被对方教训一遍!
参合学宫的门可不好进!
这会儿在心中腹诽一下过过瘾就算了,别搞到到时候自己下不来台就万事大吉了——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一把老骨头是经不起那些祖宗们折腾的了。
再退一万步讲。
如今的局面,是道殿、嬴秦朝廷和参合学宫第一次三方合作谋划得来,他可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再横生什么无端的枝节!
风已起,云亦动。
道殿若是能在这场大局中谋得些许好处,也不枉自己四处奔走联合了!
至于隐藏在帷幕后的下棋者如何运作,却不是他能够揣摩的了——夹在这些人之间,他都苍老了好几岁!
自家孙女甚至都不爱来找自己请求修行问题了!
夜扶摇自觉自己真真的有些失败了。
收束了自己有些放空的思绪,夜扶摇开始着手眼前的事情——眼前,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是明了了。
他仰头看向天空,神火天的影响已经被这场大雨彻底洗去。
不过他深知这只是暂时,要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再去多抓几个魔宗的秃驴们才好!
该放的人已经放过去,那些无关紧要、无法登上棋盘的家伙们,还是不要来捣乱的好。
大幕已开!
他嘴角微微一翘,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满意地飞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