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南城的树林被染上一层暗青，枝叶间漏下的残阳如血，斑驳地映在泥泞的小路上。两个女人并肩而行，两个怀抱婴孩背影，脚步坚定地穿过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荒林。宁家的宅院伫立在尽头，朱漆剥落，檐角坍塌，四周寂静得连虫鸣都消隐无踪，仿佛整座镇子都被时光遗弃。
小桃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之前，老爷和小姐失踪之后……”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镯面早已黯淡，却仍固执地泛着微弱的银光。她讲述着家族的倾覆、李家的算计、宁家生意的凋零，以及自己被迫嫁给马夫的往事。夜瞳静静地听着，眸色幽深，如同夜色下无波的深潭。
“小桃，以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夜瞳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像是一缕穿破阴霾的月光，“我现在叫夜瞳，这是我的弟弟，夜冥。从今往后，我们抹去过往，重新开始，这些账，我迟早会讨回来。”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桃怀中的婴孩身上，柔和了几分，“你的女儿，取名字了吗？”
小桃的眼眶骤然湿润，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嗓音微颤：“若不是小姐的手镯还有感应，让我知道您还活着……我恐怕早就……”昭华，叶昭华，冰晶映照晨光的璀璨，以后你的女儿就跟我姓，你也跟我姓。
夜瞳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小桃的脸颊，拭去她的泪痕。她的触碰带着微凉的安抚，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初，我是被骗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们利用我去祭祀，想要打开秘境，收割那里面的一切，是母树救了我。而那个宁老爷，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所谓的姐姐，也并非我的亲人。”
她抬眸，望向远处残破的宅院，眸底似有暗流涌动。“如今的我，只想让你们过得好。我的母亲告诉我，不要触碰那个秘境，不要成为别人的钥匙。”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像是攥住了某种无形的决心，“我不孤独，我的族人还在秘境里，她们在等我，我能感受到母树的灵力正在消散……那是她最后的力量。”
她收回目光，看向小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自己的势力，光明正大地保护你们，让我的族人也能走出秘境，不再被困。”
小桃望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姐，却又分明不同——如今的夜瞳，眼底藏着锋芒，像是淬了寒光的刃，温柔却不容侵犯。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嗓音哽咽：“小姐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们踏入旧日的庭院，荒草疯长，几乎淹没石阶。夜瞳推开尘封的房门，灰尘簌簌落下，在斜照的光线中浮动如细碎的金沙。卧室旁，那株曾经盛放的夜语花早已枯死，只剩下漆黑的残枝，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的遗骸。
叶瞳和小桃翻出旧箱，收拾了几件尚能穿着的衣物，又从床底摸出当年藏好的银两。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夜瞳忽然顿住——在那团乌黑的夜语花残骸下，竟探出一丝嫩绿的新芽，微弱却倔强地伸展着。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抹新绿，唇角不自觉扬起。“是你还活着么？”她低语，小心翼翼地将花种收集起来，包进帕中，收入行囊。
“走吧。”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去苏州。”那里人多眼杂，正是隐藏行迹、培植势力的好地方。临行前，她从弟弟夜冥身上取下一撮鬼面苔，碾成粉末，洒在四人身上。灰青色的粉末飘散，如雾般笼罩着他们，隔绝了织夜族可能追踪的气息。
小桃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荒废的宅院。残垣断壁间，那株新生的老槐树的嫩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告别，又像是新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