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伦奇们(中)

老莫罗蒂·L·特伦奇一生共有两任妻子。

第一任妻子为他生了两男一女,第二任妻子则为他生了三个男孩。

再加上他领养和捡来的两个养子,中青代的特伦奇们前后一共有八位。

不幸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其中一位亲生子意外死在了欧陆战场。

这也是为什么老特伦奇会希望所有的子嗣都生活在自己身边。

费莱·特伦奇,这个特伦奇家族最年轻的中青代。年轻到他被捡回来时,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大姐珍妮特·特伦奇在外的私生子。

这种尴尬年纪致使他受到了许多来自老特伦奇的偏爱,也让他的兄弟姊妹里出现了不满的暗流。

或许是出去太久了,时间美化了他心里的印象,他还理所当然的以为特伦奇们都是兄友弟恭的。

冷风吹进来,没多久,费莱想明白了一切。

费莱不由得感到悲哀,想冷哼一声。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这样急切回来的样子落在他们的眼里不是更像跑回来争夺家产的豺狼吗?

只是一下,他冷哼的力气也没了。

西奥多观察到了费莱的变化,默默将兜里的那把钥匙放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费莱迟疑问道。

“父亲留给你的...”西奥多斟酌着,在词库里找着合适的单词,又觉得没有什么掩饰的说法,只好拖长尾音后接道:“遗产。”

简短的单词从他嘴里说出,落在费莱的耳朵里成了惊雷。

他自然认得出那把钥匙是出入特伦奇堡大门的钥匙。

只是这样,他只觉悲哀更深了。世界像是只剩下嗡鸣声,连西奥多后面说的近年来家族趣事一句也没听进脑子里。

什么大姐珍妮特前两个月暗中离婚了,三哥奎尔出海送货至今也不知道父亲去世,还有四哥弗兰克前半年投资大赚了一笔现在已经不在家族矿业中任职。

这些事情,费莱就只是靠在车窗上听着,偶尔发出些声音表示自己知晓。

他眼神则向着窗外,迷失在灰黑中露点红的雾霭中。

行驶了大约有半个钟,周遭的一片风景终于开始与记忆重叠。

轿车沿着雾浓露重的盘山小道一路向上,拐过几道转角,最后开进一扇虚掩着的铜门,停在了半山腰处那个灰红色的维多利亚式古堡前。

终于,阔别多年,费莱又重新回到这处生他养他的地方。

“父亲。”一个高瘦梳着背头的青年赶在车停稳后及时出现在了旁边,正是西奥多的儿子基恩·特伦奇。

基恩有些急切,看着父亲下车就想急迫地将他拉走。

西奥多是和费莱一齐下车的。

看到费莱的,基恩却有点愣住,他上下打量,最后不确定地问道:“费莱叔叔?”

“是他。”西奥多及时解围,他看出了基恩或许又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拉着儿子到一旁。

“走吧,费莱少爷。”

老戈林识时务地喊住还在发愣的费莱,偏了偏头,接过对方的行李,领着一起踏进古堡。

大厅里,吊唁礼的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虽未开始,但已经聚集了不少家族旁支和锈山名流。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显露出肉眼可见的难过,各自低声交头接耳。

当费莱踏进古堡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过来。

人们突如其来的寂静下来,整个古堡剩下少年唱诗班练习声音与响彻古堡的留声机哀乐交织。

几秒后,更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从某个角落爆发,仿佛什么啮齿类动物撕咬的动静。

费莱边走边扫视着他们,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只与他的目光交会片刻后又躲闪开来。

他没多在意,紧跟着老戈林的脚步,往更里面的停灵房赶去。

走到停灵房门口,一副白色的花圈与黑色的绸缎围起来的棺材映入费莱眼帘。

悲怆涌上心头,他抑制不住地出声:“父亲!”

听到动静,里面坐在棺椁旁咳嗽的那位上了年纪短发妇女瞧了过来。

珍妮特·特伦奇先有一瞬的愕然,很快按耐下去。又从湛蓝眼眸中确认了过来人的身份,而后才不可思议的惊叫:“费莱!”

“是我。”

费莱小声的应了一句,怯怯的将头低下。

他有些不敢与珍妮特对视,甚至于不敢看那黑色棺椁一眼。

“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珍妮特的话语间藏着些慌乱。

但费莱并没听出,他还以为是自己姐姐太过诧异,以至于忘记自己行程。

“火车才到的,一下车就赶来了。”

“既然你回来了,那正好,跟我们可怜的父亲说两句话。”

珍妮特来到费莱跟前,她握上费莱的手拉他到棺椁前。

黑色棺盖紧闭着,直到站到跟前,费莱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即使隔着薄薄的一层木头,即使见不到对方的脸。

他的指头搭在棺木上,身子趴下,踟蹰了许久。

所有的情绪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变不成一句话,最后竟成了小声啜泣。

就在费莱啜泣时,他身后传来了皮鞋叩击大理石板的声音。那声音在走廊回荡,像是敲在脊椎骨上的锤子。

戴金丝眼镜的弗兰克闯入,他看了下屋里的情况,瞧见里面的费莱。

如同所有人一般,他也错愕了两秒。

还是珍妮特提醒了他:“弗兰克,那个......费莱.....他刚回来。”

金丝框眼镜下的棕色眼睛转了一圈,弗兰克脸上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淡漠,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珍妮特的话。然后又说道:“吊唁礼开始了,我们要到大厅去。”

费莱被搀扶起来,红肿着眼睛起身,跟着他们去了大厅。

吊唁礼终于是开始了,赶在了正午时分。

讨厌费莱的理察尔没有回来,同为养子的莱恩也因公务没有出现。

天空下起了小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花白头发的主教一字一句的慢慢念着祷告文书:

“仁慈的主啊,愿您护佑他的灵魂安息在您的国度,也愿您因他的虔诚赐福于他的后代。”

“愿他秉承的主之真理被他的后代传承,并因此承蒙您国度的降临”

“主与世人同在,愿蒙您的神恩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