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二十七秒。
云川眼中的世界变得诡异而清晰。
每一粒下落的尘埃都像被按下了减速键。
火焰腾起的轨迹在他视野中划出清晰的抛物线。
最可怕的是，他能看到三公里外飞行器炮口能量团里流动的等离子体——这绝不是正常人类应有的视力。
“神经加速模式已激活。”
脑中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剩余持续时间：29秒。”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云川跪倒在地。
他的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不用摸也知道是血。
但此刻比疼痛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些突然浮现的记忆碎片——白色的实验室，蓝色的液体舱，还有无数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
“二十秒。”
飞行器的广播将云川拉回现实。
他强忍头痛看向被废墟堵住的地窖入口。
在“慢视界”中，他能看清每一块碎石的受力点。
脉冲手枪对准关键节点三次点射，坍塌的通道竟露出一条缝隙。
云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钻入缝隙，身体擦出数道血痕。
地窖里，李婶正用身体护着昏迷的伤员，头顶的横梁已经摇摇欲坠。
“十秒。”
云川一把扛起伤员，另一只手拽住李婶：
“跑！”
他们冲进排污管道的瞬间，背后亮起刺目的白光。
没有爆炸声，只有高频的嗡鸣——这是等离子武器汽化一切物质时特有的声响。
云川的慢视界尚未结束，他清楚地看到冲击波在管道中形成的压力前锋。
“趴下！”
三人刚扑倒在地，炽热的气浪就从头顶掠过。
云川的后背像是被烙铁划过，但他顾不上疼痛，因为脑中的电子音正在报时：
“神经加速剩余：3秒。”
视力开始模糊，世界逐渐恢复正常速度。
最后的记忆碎片中，云川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在操作台前输入密码——那绝对是他养父林教授，但年轻至少三十岁。
“医生！还能走吗？”
李婶的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云川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
排污管道在前方五十米处被截断，那是旧时代的地铁隧道。
他看了眼怀中仍在流血的伤员：“去'铁棺材'，只有那里能躲过净化者的扫描。”
“你疯了？”
李婶干瘪的脸上皱纹更深了。
“那地方连变异鼠都不敢去！”
云川没有解释。
他撕下衬衫下摆缠住伤员再次崩开的伤口，突然摸到她腰间有个硬物——是把老式信号枪，枪柄上刻着”方舟7号”的模糊字样。
隧道深处传来机械运转声。
是净化者的追踪无人机。
“走！”
云川推着李婶向前。
“贴着左侧墙，避开监控孢子！”
三人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前进。
云川的夜视能力恢复了些许，足以辨认墙面上那些看似霉菌的紫色斑点——那是高墙势力布设的生物监测器，会释放致幻孢子。
拐过三个弯后，隧道尽头出现一扇锈蚀的铁门。
上面用红油漆画了个简陋的棺材图案。
这就是废土居民闻风丧胆的“铁棺材”。
旧时代的生物实验室，传说进去的人要么发疯要么变异。
云川从医疗徽章里抽出一根银针，插入门锁轻轻转动。
锁芯发出咔哒声，门缝渗出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神经加速冷却完毕。”
脑中的女声突然说。
“下次激活需间隔6小时。”
云川愣了一下。
这声音似乎不是幻觉，而是某种植入他大脑的AI系统。
但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个，因为无人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铁门后是个圆形大厅。
墙壁上布满蜂巢状的培养舱，但大部分已经破碎。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透明菌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最骇人的是中央控制台上方悬浮的全息投影——一个不断旋转的双螺旋结构，与净化军团的标志一模一样。
“这是……”
李婶的声音在发抖：
“基因工厂？”
云川轻轻放下伤员：
“旧世纪的克隆实验室。”
他指向墙上的斑驳标识：
“第七区方舟项目……”
“我养父工作过的地方。”
伤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蓝色液体。
云川检查她的瞳孔，发现蓝光比之前更强烈了。
“她撑不了多久。”
李婶摸了摸伤员滚烫的额头。
“高烧至少40度。”
云川从实验台上找到一个还能用的扫描仪，对准伤员的脊柱。
屏幕显示的画面让他倒吸冷气——她的脊椎上缠绕着细如发丝的蓝色线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纳米机械神经寄生。”
云川想起养父的笔记。
“天启协议的载体……”
伤员猛地抓住云川的手腕，力量大得不可思议：
“林教授……阻止了……第一次……”
“现在他们……要完成……”
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沉睡者在……地下城……”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弓起，脊椎发出可怕的断裂声。
蓝色线体刺破皮肤，在空中扭动如活物。
“啊啊啊……！”
李婶尖叫着后退，撞翻了一个培养舱。
云川抄起实验台上的液氮罐对准那些蓝色线体喷射。
极低温暂时冻结了纳米机械的活动，伤员的身体重重落回地面，呼吸微弱但平稳。
门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接着是无人机扫描的滴滴声。
云川迅速关闭所有光源，三人屏息躲在控制台后。
“检测到生命信号。”
无人机的机械声透过门缝传来：
“请求净化指令。”
静默了几秒，另一个更冰冷的声音响起：
“莫里斯指挥官命令活捉目标，尤其是那个医生。”
“他有方舟基因标记。”
云川感到李婶疑惑的目光，但他自己同样困惑。
方舟基因标记？
难道他的能力不是自然变异？
无人机的声音渐渐远去。
云川刚松口气，伤员突然又开始抽搐。
这次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毫无生气的金属蓝色，声音也变成机械化的女声：
“警告，天启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沉睡者唤醒进度67%。”
“距离全球灭菌还有：71小时32分。”
“什么全球灭菌？”
李婶惊恐地问：
“灭什么菌？”
但伤员已经恢复昏迷，仿佛刚才的诡异宣告从未发生。
云川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血管全部变成了荧光蓝，正向着心脏方向蔓延。
“我们必须去地下城。”
云川突然说。
“你信了这疯话？”
李婶瞪大眼睛：
“就算真有地下城，也在高墙正下方！”
云川从伤员腰间取下那把信号枪：
“这是方舟计划的制式装备。如果养父真的参与过……”
他拆开弹仓，里面不是信号弹，而是一枚微型全息芯片……
“这里可能有答案。”
他将芯片插入实验台接口。
投影屏闪烁几下，显示出段模糊录像：
一个年轻版的林教授站在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背后是数十个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
云川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些培养舱里全是不同年龄段的他，从婴儿到少年。
“若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7号克隆体已经激活。”
录像中的林教授神色疲惫。
“天启不是灾难，而是人类进化必经的筛选。”
“我们失败了，但你必须阻止议会完成……”
录像突然中断，实验室的警报器却尖叫起来。
云川这才意识到自己触发了某种防盗系统，更糟的是，伤员体内的蓝光开始脉冲式闪烁，与警报同步。
“他们在定位我们！”
李婶尖叫。
云川当机立断背起伤员：
“走通风管道！”
他们爬进天花板夹层时，铁门已经被等离子炮熔开。
透过缝隙，云川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入实验室。
他穿着不同于普通净化者的黑色制服，右眼是机械义眼，左眼却是诡异的金色竖瞳。
“莫里斯指挥官，生命信号消失了。”
士兵报告道。
莫里斯蹲下身，手指抹过云川刚才滴落的血迹，放进嘴里尝了尝：
“方舟血脉……”
他的金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发布通缉令，要活的。”
“于那个接生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通风管道里，李婶吓得捂住嘴。
云川示意她继续爬行，自己则盯着莫里斯的一举一动。
当指挥官转身时，云川看到他后颈处有个发光的蓝色标记——与伤员脊椎上的纳米机械一模一样。
管道尽头通向地铁隧道更深处。
三人跌入一个积水的检修井，云川的医疗徽章突然发出微光，照亮了井壁上的涂鸦：
“通往新世界的方舟在此沉没。”
箭头指向水下。
“不可能……”
李婶颤抖着后退。
“下面是辐射死水！”
伤员再次苏醒，这次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方舟……基地有隔离罩……”
她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金属球。
“拿着这个……能通过……基因检测……”
云川接过金属球，表面立刻亮起蓝光，投影出他的指纹和虹膜图案，下方还有行小字：
“第七代克隆体，神经加速适配度92%。”
克隆体。
这个词像钝器击中云川的胸口。
他不是自然出生的人，甚至可能不是唯一一个“云川”。
水下突然传来机械运转声，接着水面分开，露出个金属平台。
平台上站着两个穿老旧防护服的人，手持脉冲武器。
“基因检测通过。”
其中一人说：
“欢迎回家，林博士。”
云川还没反应过来，伤员就推了他一把：
“下去……阻止他们……唤醒沉睡者……”
她的瞳孔又开始泛蓝。
“记住……你才是最后的……”
一声枪响。
伤员胸口炸开血花，倒在云川怀里。
隧道另一端，莫里斯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发着光，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可惜了这么珍贵的样本。”
指挥官的声音冰冷刺骨。
“但抓住你更重——”
云川的医疗徽章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莫里斯像是被灼伤般后退两步：
“怎么可能……这是方舟最高权限……”
“神经加速强制激活。”
脑中的女声说：
“警告：将导致严重脑损伤。”
云川顾不上警告。
在慢视界再次降临时，他看清了莫里斯每一根肌肉纤维的运动趋势。
脉冲手枪三连发全部瞄准指挥官的要害，但对方以非人的速度闪避，只被擦伤肩膀。
“有趣。”
莫里斯舔掉手臂上的血。
“第七代就有这种反应速度？”
李婶趁机拖着伤员跳向金属平台。
云川边射击边后退，就在他即将跃入平台的瞬间，莫里斯掷出一把匕首，精准命中他的大腿。
剧痛让慢视界提前结束。
云川跌入平台时，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莫里斯被突然关闭的水密门阻隔。
那张混合着愤怒与贪婪的脸逐渐消失在合拢的金属缝隙中……
“启动紧急医疗协议。”
脑中的女声说：
“注射镇静剂。”
云川陷入黑暗前，隐约听到李婶的惊呼：
“老天！这下面简直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