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污水顺着合金屋顶的破洞砸下,像浑浊的眼泪,啪嗒一声在林烬脚边的水洼里溅开肮脏的花。破棚屋的铁皮墙上,那道刚被他用锈铁板勉强堵住的豁口漏着风,灌进来腐肉、排泄物和某种化学药剂刺鼻的混合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他蜷缩在角落里那团漏出黑色棉絮的破毯子上,粗糙的布料底下湿冷浸骨。妹妹林溪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肋骨嶙峋的胸膛,每一次急促滚烫的呼吸,都让他紧绷的皮肤下那些突出的骨头一阵隐痛。
他右眼位置厚重的纱布还在渗血,但渗出的已经不是温暖的猩红。黑暗粘稠,沉甸甸地压在眼球上。然而左眼视野里,浑浊灰暗的世界却被细细切割、放大,一切都异常清晰:对面墙体剥落的油彩,底下铅灰色钢铁基材细微的锈蚀斑点在视野深处呈现出扭曲的纹路;头顶铁皮缝隙间滴落的水珠,在黑暗中滑落时拉长出的轨迹清晰可见,砸到地面溅开浑浊星点的瞬间,每一粒细小的泥浆都放慢了速度,清晰地膨胀、碎裂、溅射……
鹰眸视界。这就是他剜下那颗健全右眼珠换来的东西。芯片冰冷的嗡鸣直接啃噬着他的大脑皮层,每一次将目光聚焦,都带来一阵细微却明确的神经灼痛。但这代价,他觉得还不算沉。
代价早已沉进骨髓里。妹妹林暖忽然在昏迷中剧烈痉挛起来,浑身滚烫,瘦小的身体蜷缩着不住抽动,枯草般的黑发黏在惨白的额头上。林烬立刻收紧了臂弯,能清晰感觉到怀里这具小小躯体透出的惊人热量。汗水带着酸腐的气息从她皮肤表面不断渗出,把薄薄的破衣浸湿一片。更深的恐惧冰冷地缠绕上来,如同这巢穴底层无孔不入的湿冷。
药!得弄到抑制热症的特效药!可口袋里除了那把沉甸甸、边缘满是缺口的自制匕首和半管浑浊不堪的过滤水,空无一物。食物早已告罄,妹妹滚烫的额头靠在他锁骨上,像块烙铁。绝望再一次攀上脊椎,冰冷粘稠,几乎要压垮他本就干瘪的支撑。黑市医生那秃鹫般贪婪的嘴脸在脑海中闪现——不,与其让妹妹被拖进红区当诱饵,不如……他空洞的左眼死死盯着墙角那块被他磨得发亮尖锐的生锈钢管。劣质的钢铁材质纹理在他眼中纤毫毕现,每一个细微的凹坑都如同通向地狱的入口。黑暗中潜藏着无数捕食者,那么他这条蛆虫,只能长出最锋利的獠牙,先从最弱小的开始吞噬。
逼仄的巢穴底层如同巨大的钢铁坟场,扭曲的管道是动脉,排水的暗渠是化脓的伤口。堆叠如山的报废舱体和腐朽管道之间,勉强挤压出七扭八歪的巷道。地面是永远湿滑的泥泞,混合着油污和来源不明的东西,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微弱的、忽明忽灭的荧光灯管像鬼火般在巷道深处闪烁,勉强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轮廓,却将更多的阴影涂抹到扭曲的铁皮与管道深处,那里是绝佳的猎场。
林烬拖着发软的腿,右眼是粘稠的黑暗,左眼却像冰冷的探针,鹰眸的视界在晦暗光线下延伸。他将妹妹用破烂毯子裹紧,塞进一处凹陷的金属骨架夹角深处,用腐朽的隔热板勉强遮挡。指尖划过她被高烧烧得嫣红滚烫的小脸,像触碰即将熄灭的灰烬。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血腥味和唾沫在舌根底下混成一团。他像块冰冷的石头,融入更深的阴影里,身体紧贴在冰凉滑腻的管道上,鹰眸死死捕捉着巷口微光里的风吹草动。身体虚得厉害,腹中火烧火燎的空洞感让人眩晕,全凭一口气死死撑着。
脚步踏碎黏腻水洼的声音突兀地靠近了这条死巷。
三个人影摇晃着挤了进来,如同三条搜寻腐肉的鬣狗。微光勾勒出他们油腻打绺的头发和脸上肆无忌惮的贪婪。为首那个个子不高,脖子粗壮得像个树桩,裸露的胳膊上有几道陈年刀疤,像丑陋的爬虫。他狠狠踢了一脚挡路的空罐头,金属的哀鸣在窄巷里回荡刺耳。
“妈的,晦气!又是个屁都没有的耗子洞!”旁边一个瘦麻杆似的家伙不满地啐了一口,混浊的痰液砸在锈迹斑斑的管壁上,“疤哥,这趟太他妈背了!一个能抢的点子都没捞着。”
那个被称作疤哥的矮壮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焦黄烂牙:“急什么?这年头,喘气的耗子就是肉!那边……”他油乎乎的手指向林烬藏身的阴影方向随意一指,粗嘎的声音如同钝刀刮着铁锈,“去看看,那犄角旮旯是啥玩意儿?老子闻着像有新鲜味儿!”
林烬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根都在低鸣。他无声地将身体向铁皮棚更深处的阴影蜷缩。左眼前,鹰眸视界运转到极致。那为首刀疤脸脖子上松弛皮肤的细微起伏、喉咙处每一次吞咽滚动带起筋肉运动的轨迹,还有那双浑浊眼睛转动间捕捉光线留下的细微残像……所有信息都一丝不漏地被这双冰冷而超载的左眼攫取、分析,再通过那嵌在脑中的芯片,化为最直观的杀机标注——那脖子上凸起的喉结和下方寸许处的颈窝侧前方,是视野中最清晰跳动的、被血红色轮廓标注的致命弱点。林烬的右手五指,缓缓紧握住了那截冰冷沉重的生锈钢管,粗糙的锈迹摩擦着掌心皮肤。
瘦麻杆得了指示,骂骂咧咧地朝林烬藏身的角落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来,嘴里污言秽语喷个不停:“呸!臭死了!妈的,快给老子滚出……”骂声未落,他猛地撩开那块破旧的隔热板,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眯起,瞬间聚焦在林烬怀里那张被烧得通红的小脸上,病态的红晕即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
“靠!”瘦麻杆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脸上所有的轻蔑瞬间被一种发现奇货的兴奋扭曲,“疤哥!这有个快烧死的女娃娃!哈哈,新鲜!能扔‘红坑’换不少点数,或者给肉铺那死胖子……”他的声音因亢奋而变得尖利刺耳,贪婪的眼神几乎要将林溪的身体穿透,连带着忽略了角落里几乎凝固成黑暗一部分的林烬。
疤哥浑浊的眼睛里也爆出异样的精光,甚至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你他妈确定?活……唔?是活的?”兴奋让他喉结快速滚动,破风箱般的喘息更重了。另一个一直沉默的黄毛眼睛也瞪圆了,像是看到了无主的猎物,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手指抠弄着腰间的一把生锈钝刀柄。三人的注意力贪婪地集中在林溪滚烫病态的脸上,像是三条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藏于深渊的蛆虫?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被彻底无视的林烬,动了!积蓄在每一个干瘪肌肉细胞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完全爆发出来,不是向前冲,而像离弦的锈箭从最深的阴影中急射而出!他全身的力量顺着拧紧的腰胯,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带动臂膀骤然爆发!那根被磨尖了的生锈钢管撕开潮湿恶臭的空气——直刺!
没有声音,只有钢管在高速刺出时极短暂的破风尖啸。
在疤哥那因贪婪而放大缩紧的瞳孔彻底看清阴影中冲出的凶影之前,他的动态视觉捕捉到一道寒光直奔脖颈右侧死角——太快了!快到肌肉刚来得及因极度恐惧而绷紧僵硬,快到那声警示般的怒喝只在他粗壮的喉管里酝酿出半声“呃啊——”的嘶吼……
噗嗤!
带着破风声的铁管尖端极其精准地贯入视野中那被红色轮廓标注的致命部位——喉结下方寸许,颈侧连接大脑和身体的密集神经血管丛!沉闷而清晰的撕裂声伴随着骨渣与筋肉纤维断裂的触感顺着手柄传来。钢管冰冷的尖端穿透皮肤、肌肉和脆弱的颈骨,像捅穿一层腐朽发霉的硬纸壳。滚烫粘稠的液体顺着冰冷的钢管管身喷溅而出,浓稠的咸腥瞬间糊住了林烬仅存的左眼视野,温热的溅射感中带着一股甜腻的铁锈腥臭直扑鼻腔,像腐烂的脏器。
疤哥粗壮的身体瞬间如同被抽掉脊柱的毒蛇,所有力量瞬间瓦解。被贯穿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噜”可怕的气泡翻涌声,黄浊的眼珠剧烈上翻,只露出浑浊惨白的眼白。他本能地抬起双手徒劳地捂住喷血的脖子,身体像装满泥浆的麻袋般向后轰然栽倒,双脚在泥泞的地上蹬了几下,溅起腥臭的泥点,便彻底不动了。只剩喉咙间血水汩汩涌出的声音,在死寂的窄巷里异常清晰。
一切都发生在不及眨眼的瞬间。
鹰眸视界在血红粘稠的液体中艰难运作,过滤掉干扰的色泽,清晰地拉近、锁定剩下两个暴徒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面孔。时间流速仿佛被拉长,瘦麻杆惊恐的嘴巴缓缓张开,那个尖叫的“啊——”字正从嗓子眼里冲出来,被扯开的嘴唇拉出颤动的弧度,他手指刚摸向腰后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柄。
另一边,黄毛脸上的呆滞瞬间被暴怒撕裂,嘴里的脏字混着喷出的唾沫星子爆出来:“靠!小杂——”他的吼叫伴随着拔刀的狂怒动作,身体前倾,肩膀的肌肉骤然绷紧前冲。
林烬根本不等他们完成动作。爆发的肾上腺素正在体内燃烧,带来令人战栗的虚假力量和撕裂般的锐痛。他左脚猛地蹬地,脚下的污泥和碎渣“嗤啦”一声向身后飞溅,身体如脱膛的炮弹撞向离他更近的黄毛。右臂在突进中轮圆,手中那根沾染着新鲜温热粘稠的钢管带着未干的血迹,狠狠抽向对方因前冲而暴露的头颅左侧!
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骨头的钝响炸开。
钢管带着血腥的厉啸,狠狠抽打在黄毛的太阳穴位置!巨大的力量和钝器撕破空气的动能瞬间将其整个脑袋撞击得如同打碎的西瓜般猛地朝右侧剧烈甩动变形,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整个身体便如同被顽童狠狠抽飞的一个破玩偶,重重砸在旁边锈得已经开裂的金属管道支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与滑落声,鲜血瞬间在他脑后摊开一片诡异的放射状花纹。
鹰眸的视界下,最后一人的动作轨迹更加清晰慢放。瘦麻杆的砍刀终于拔出了一半,刀身锈迹的纹路和林烬左侧瞳孔深处芯片闪烁的幽蓝冷光的反射都纤毫毕现。对方脸上的恐惧与混乱完全占据了每一寸肌肉纹理的走向。致命的威胁感让林烬身体内的某种原始本能彻底占据上风,只剩下彻底的、冰冷的疯狂!
钢管还卡在黄毛碎裂的头颅与铁架之间,来不及拔。林烬没有丝毫停顿,身体紧跟着扑出的方向,借着前冲的惯性和全身的重量,仅存的左眼死死锁定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麻脸,双手如铁钳——一只前伸狠狠卡向对方脖颈,另一只则如同疯兽的爪牙,直接朝着对方因嘶吼而张大的嘴巴和面门抓去!目标明确:眼球!他要活活抠出那浑浊的恐惧之源!
“呃啊——!!!”
瘦麻杆的惨叫被林烬猛然插入口中的手掌生生扼成了半截破音,冰冷的指头死死抠向他喉舌深处,混合着血肉组织的血腥瞬间灌满了他的口腔。巨大的、压倒性的力量和赤裸裸挖眼的杀意让他瞬间魂飞魄散!他拼命地扭动头颅想要避开那戳过来的冰冷指头,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嗬嗬”声,所有勇气和反抗意志在这纯粹野蛮的撕扯面前瞬间崩溃瓦解。他想拔刀的手早已软了,只剩惊恐本能地胡乱抓挠着林烬肮脏褴褛的衣物。
林烬的另一只手死死钳住对方企图撕抓的面皮和头发,狠命向下撕扯着固定那张乱晃的头颅,两根带着锈屑和对方唾液、血水的手指,就要不顾一切地抠向那拼命乱转、写满无限惊惧的眼珠子!
“不……不……饶命……”瘦麻杆喉咙深处挤出不成调的、混杂着血沫的哀鸣,涕泪横流。裤裆里瞬间传来浓烈的尿骚气。他只想活下去!只要活命!
这崩溃的哀鸣像是一块冰砸进林烬熊熊燃烧的杀意火焰里。仅存的左眼眼角的余光里,不远处角落那片被破烂毯子裹着的阴影——妹妹林溪还躺在那里。他狂跳的心脏骤然一缩。鹰眸视界中飞速扫过眼前这个涕泪横流、屎尿齐下的家伙的脸:肌肉松垮,眼神涣散。杀意暂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令人作呕的疲惫和虚无。
活着……也许比死了有用一点。
林烬猛地收力,卡进对方嘴里的手狠狠往外一抽!带出几缕混合着唾液的肉丝和血沫。另一只钳着面皮的手顺势改抓为扇!啪!
一声脆响。力道沉重的一记耳光狠抽在瘦麻杆脸上,把他抽的一个趔趄,牙齿当场松了几颗和着血沫喷了出来,本就恐惧涣散的眼神彻底陷入了混乱的空白,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污秽的地面,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干呕起来,只剩下喉咙里不成调的呜咽,像被抽了筋的狗。
铁锈般的血腥和尿臊味直冲大脑深处。林烬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因脱力和刚刚的剧烈爆发而微微颤抖。眼前的三具躯体,一具喉咙被洞穿,一具脑浆迸裂贴墙滑倒,一具蜷缩在腥臊的地上崩溃呜咽。刺鼻的铁锈腥臭弥漫在这窄巷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甜腻又令人作呕。
林烬支撑着酸软的腿走向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瘦麻杆,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饥饿感。他在那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上摸索几下,很快就掏出了半块用沾满油污的锡纸包裹着的东西。鹰眸视界穿透了表面的污秽,锡纸包裹下是灰绿色、表面布满霉点的膏状物——能量膏。劣质的、充满添加剂和可疑成分的能量膏,散发着变质淀粉和廉价化学添加剂的混合气味。他又从瘦麻杆另一个口袋里搜刮出一个几乎空了的廉价水壶,浑浊的液体在里面轻微晃动,还有几个灰扑扑的点数代币。
刚要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战利品揣进怀里,一个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他濒临崩溃的大脑深处震响:
【检测到未彻底坏死听觉神经源质…】
冰冷的文字信息如同毒蛇般顺着视觉神经直接爬进他仅存的左眼眼底!
【可献祭目标:尸体X1…或活体X1…】
【预计收获:声波感知基础模块-「静默感知器 LV0(劣化)」】
【献祭指令确认后立即执行…目标选定…】
冷硬的文字在他视觉神经上冻结,视野右下角同时浮现一个冰冷、线条简洁的环形图标,图标中心是一个微微内陷、线条勾勒出的耳廓轮廓,耳廓深处泛着一点暗淡的、极其不稳定的灰蓝色微光。图标右下角还有一行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红字:“劣化”。一股微弱的、仿佛源自那具倒在污血中喉咙被洞穿的尸体的方向、类似蜂鸣的异样波动,像是通过某种诡异的共感,直接搅动了他的脑髓深处——一种被彻底无视的死寂发出的哀鸣!
冰冷却精确的解剖结构图瞬间在林烬的思维深处展开,清晰地指出了那些负责传输声音信息的脆弱神经束的位置,甚至还伴随着神经被精准切割时那种想象的、细微的撕扯感……如同最残忍的手术方案图在他脑中自动解析完毕,只等待执行。
身体本能在抗拒!林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具开始变得僵硬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让他的胃一阵抽搐。他看向唯一还有气息的瘦麻杆,对方身体猛然一颤,惊恐到极致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林烬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计算。
生存的本能却更凶狠地鞭打着他——妹妹滚烫的体温。黑市医生狰狞的脸。鬣狗帮……这片巢穴底层的食人规则。力量!他需要更多!再扭曲的力量也要抓住!
“献祭……”林烬喉咙里挤出的,是一个冰冷的决定。他仅存的左眼瞳孔深处,冰冷的蓝光如同星点般骤燃一闪。
嗡——
芯片运转带来的细微嗡鸣瞬间变得锐利,如同手术电锯的启动。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至极的电流感猛地从太阳穴植入芯片的位置窜出,顺着脊椎一路直冲向他指尖!指向的方向,正是那具被钢管贯穿喉咙、还在微微渗血的尸体!
无声无息。没有鲜血四溅。但在他的视觉神经上,那具尸体仿佛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建模!皮肉消失,血管消失,只有几条在蓝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如同褪去血肉的银线的精密结构被无形之力从那个冰冷的躯壳中瞬间抽离出来!那神经束甚至在他意念中被无限放大,呈现出苍白的、细微神经束连接点的结构纹理!紧接着,一股微弱的、带着冰冷金属味道的刺痛感直接刺入了林烬自己的听觉神经末梢!
“呃——!”林烬猛地闷哼一声,大脑深处如同被一把冰锥狠狠凿了一下!眼前视觉神经上的幻象瞬间消失,世界恢复了肮脏黏腻的原状。但一种全新的、古怪的“寂静”瞬间笼罩了他——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他左耳对远处那些持续不断的污水滴落声、金属形变的“吱嘎”声忽然变得更加清晰入微!甚至能察觉到声音传播介质在狭窄空间里的微弱变化……仿佛在绝对的黑暗中描绘出了空间的轮廓。但同时,另一种尖锐的、来自大脑深处的嘶鸣噪音也开始盘踞不去。那是献祭的代价,在劣化感知模块的反向污染中低吼。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疲惫像潮水般袭来。左眼残留的幻象和听觉神经末梢的刺痛感挥之不去。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个蜷缩颤抖如蛆虫的家伙一眼。
走到角落,林烬俯身小心地将几乎烫手的妹妹重新背起来,那瘦小的身体紧紧蜷缩在他枯瘦的脊背上,滚烫的呼吸毫无规律地喷在他颈侧皮肤。隔着脏污的毯子,他能感觉到妹妹微弱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他嶙峋的骨架。他用牙齿撕开那半块发霉能量膏坚硬的表层,囫囵吞下一点,将大部分小心的藏进怀里,又把那几乎空了的水壶揣进腰后。剩下的点数代币随手塞进口袋。
巷子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水滴声清晰无比地敲打着某种薄脆金属,一声接着一声。但此刻在林烬被劣化感知器改造的听觉里,那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规则的、沉重黏腻的刮擦声。极其细微,顺着腐朽的金属管道支架蔓延而来。
林烬背脊上的寒毛瞬间炸起!鹰眸视界猛然锁定声音来源方向,劣化的静默感知器捕捉到的信息碎片迅速在脑海中拼凑——体积……重量……脚步声的质感……带着湿漉漉粘稠液体的摩擦……
有什么东西循着血腥味来了!就在刚才那片血泊附近摸索!
不再犹豫。林烬立刻闪身钻进巷口堆叠的杂物缝隙,动作快得像一抹阴影。劣化的静默感知器在他耳中发出更加刺耳的嗡鸣警告,如同不断撕裂的钢丝。他死死咬着牙,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在迷宫般的破败巷道里开始了逃亡,妹妹滚烫的热度像烙印,每一次颠簸都灼烧着他的神经。
生或死,一切还远未结束。这条蛆虫啃噬出了第一口血食,这片食人血肉的废土才刚刚睁开它无数贪婪的眼睛。他的路,还得用血与肉一点点去铺,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