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传火祭祀场

那一瞬间的触感,冰凉而柔软。

她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僵硬了一下。那一直平静如深潭的气息,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

我没有收回手,反而稍稍加重了指尖的力道,仿佛要通过这微小的接触传递某种决心。目光穿透她兜帽的阴影,试图捕捉她隐藏的目光。

“宿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中,也砸在角落那个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霍克伍德耳中。

“也许吧。”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崩塌的石墙豁口——那里曾站着不可一世的古达,又转回眼前这身披灰袍、侍奉火焰的女子。

“但这一次……”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宣告,也像是在立誓,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平台上,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防火女微凉的指尖在我触碰下,似乎又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那丝细微的僵硬和瞬间紊乱的气息,在篝火摇曳的光影里清晰可辨。兜帽的阴影更深地笼罩着她的面容,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布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困惑。

“守护……我?”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但那湖面之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在扩散。这三个字被她轻轻吐出,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问,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宣言。

我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她皮肤的微凉触感,也残留着篝火的暖意。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决心不是靠言语堆砌的。我转身,目光扫过这片刚刚经历战斗、弥漫着尘土和深渊残秽气息的平台。崩塌的石墙豁口像一个丑陋的伤口,无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暴烈的交锋。

“走吧,”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离开这里。”

角落里的灰心哥霍克伍德,如同被冻结的雕像,此刻才仿佛被解除了石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拉开,干涩而嘶哑。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爬了起来,动作狼狈不堪,残破的铠甲碰撞发出叮当乱响。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麻木、轻蔑、嘲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混杂着强烈震惊、巨大恐惧和一丝……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他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识到的希冀。

“你……你……”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想问,想质疑,想确认刚才那如同神迹(或噩梦)般的一幕是否真实。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插在地上的破剑剑柄,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过去世界的锚点。

我率先迈开脚步,走向平台通往下方区域的陡峭石阶。步伐不快,但异常稳定。每一步落下,都踩在冰冷潮湿、布满苔藓和污渍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身体里那99点智力带来的庞大魔力源泉,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经历刚才那一次爆发性的宣泄后,此刻正缓慢而有力地脉动着,驱散着残留的虚弱,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力量的实感。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防火女跟了上来,她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深灰色的裙裾在阴冷的石阶上无声拂过,如同一个沉默的、侍奉火焰的影子。再后面,是霍克伍德拖沓、迟疑,又带着某种被无形力量推动的踉跄步伐,以及他那身破旧铠甲发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金属摩擦声。

石阶盘旋向下,深入高墙的腹地。空气中那股衰败、腐朽和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只有墙壁高处偶尔破损的窗洞,透进来几缕惨淡的灰色天光,勉强照亮前路。

“呃…啊…”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呻吟声,如同跗骨之蛆,从前方通道的拐角阴影里传来。紧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一个、两个……不止一个。

我停下脚步。视野尽头,几个佝偻、扭曲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拐角。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洛斯里克士兵制服,早已被污垢和干涸的暗红血迹浸透。皮肤呈现死尸般的灰败,布满溃烂的脓疮和紫黑色的血管纹路。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微弱的、代表诅咒的猩红光芒。它们的手里,握着锈迹斑斑的断剑、豁口的斧头,或是干脆就是断裂的矛杆。它们是【洛斯里克士兵(活尸)】,诅咒最底层的具现。

“吼!”其中一个活尸似乎嗅到了生者的气息,猛地抬起那几乎只剩骨架的头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半截断剑,踉跄着朝我们冲来。其余的活尸也如同被激活的木偶,发出混乱的嚎叫,拖着扭曲的身体,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

霍克伍德在我身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残破的直剑瞬间出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剑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寻找掩体,眼神里充满了面对这些“昔日同袍”的惊惧和生理性的厌恶。

“啧。”我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哼。没有法杖?不需要!

右手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活尸。心念微动,99点智力构筑的无形魔力通道瞬间贯通。空气中的以太粒子被疯狂抽取、压缩!

嗡!

一道凝练的、仅有拇指粗细的纯白光束,如同瞬发的弩箭,无声无息地自我掌心激射而出!

“噗!”

光束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个活尸空洞的眼窝!没有惨嚎,它的动作瞬间僵直,头颅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般爆开!灰败的碎骨、腐肉和暗红的污血四溅开来!失去头颅的残躯在原地摇晃了一下,颓然栽倒,化作一小团飘散的灰烬,只留下几缕微弱的灵魂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飘向我。

【+42灵魂】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中闪过。

“嗷!”旁边的另一个活尸似乎被同伴的瞬间消亡刺激,挥舞着锈斧更加疯狂地扑来。

我甚至没有移动脚步,指尖微不可察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嗡!噗!

又一道纯白光束!精准命中它的膝盖关节!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那活尸嚎叫着扑倒在地,锈斧脱手飞出。不等它挣扎爬起,第三道稍显粗壮的光束(灵魂箭)已接踵而至,狠狠轰在它扭曲的脊背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活尸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烂泥,彻底瘫软下去,迅速化为灰烬消散。

【+38灵魂】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高效得近乎冷酷。没有华丽的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光束撕裂空气的微弱嗡鸣和骨骼碎裂的脆响。剩下的两个活尸似乎被这毫不费力的屠戮震慑住了,它们猩红的眼窝茫然地“注视”着同伴消散的地方,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恐惧的呜咽,竟然开始本能地向后退缩。

我放下手,指尖萦绕的魔力光芒悄然隐去。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暗红污迹和几缕尚未完全消散的灰烬,眉头都没皱一下。99点智力带来的不仅仅是毁灭性的力量,更是一种对魔力的绝对掌控和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这些低阶活尸,在高度凝聚的灵魂箭/枪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身后一片死寂。

霍克伍德握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了一记无形的闷棍。震惊、茫然,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无力感。他看着我的背影,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深渊怪物。他引以为傲(或者说曾经引以为傲)的剑术,在这些活尸面前需要谨慎周旋、游走格挡的技巧……在对方那抬手即灭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防火女依旧沉默地站在几步之外。兜帽的阴影纹丝不动,但我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了。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难以解读的暗流。

我无视了他们的沉默,径直走向通道深处。活尸退缩让开的道路,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穿过这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庭院。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扭曲的龙形石雕,早已风化破损,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迹——【飞龙雕像】。这里曾是高墙上一个重要的节点。

而此刻,我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这破败的象征物上,而是被庭院另一端的事物牢牢吸引。

那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金属鸟笼般的装置——【洛斯里克高墙升降机】。锈迹斑斑的巨大齿轮和粗大的铁链缠绕其上,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它连接着高耸的墙壁,通往下方更广阔的区域,也通往……传火祭祀场。

我走到升降机的控制杆前。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拉动。

“嘎吱——嘎吱——轰隆——!”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巨大齿轮咬合的轰鸣瞬间打破了庭院的死寂。生锈的铁链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升降机平台开始缓缓下降,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更远处,那片在浓重灰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而破败的建筑轮廓——那是旅程真正的起点。

寒风从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倒灌上来,带着更加刺骨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吹拂起我的衣角,也吹动了身后防火女深灰色的兜帽边沿。

霍克伍德站在升降机边缘,探着头,脸色煞白地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深渊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懦弱。

“跟上,或者留下腐烂。”我的声音不高,被升降机的轰鸣声掩盖了大半,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霍克伍德身体猛地一颤,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不死队成员的骄傲(或者说惯性),以及刚才目睹那绝对力量后滋生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微弱的“也许能活下去”的念头,压倒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破剑,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踉跄着踏上了正在下降的升降机平台。

防火女无声地走到我身侧,宽大的兜帽微微转向下方那越来越清晰的、破败而巨大的建筑轮廓。她的气息依旧平稳,但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似乎比刚才更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升降机沉重的金属平台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持续下降,冰冷刺骨的深渊之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衣物,扎进皮肤。下方翻滚的灰雾被下坠的气流搅动,如同活物般翻腾着向上升涌,将视野涂抹得一片混沌。只有远处那片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在雾气中渐渐显露出更多狰狞的轮廓——断裂的巨大石柱如同巨兽的断骨,支离破碎的高墙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的伤口,坍塌的穹顶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升降机终于抵达了底部,沉重的底座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激起漫天呛人的尘埃。巨大的冲击力让站在边缘的霍克伍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慌忙用破剑拄地才稳住身形,脸色更加难看。

尘埃缓缓沉降。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遗忘神殿般的空间,却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衰败与死寂。脚下是破碎的巨大石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不是绿草,而是枯黄扭曲的苔藓和地衣。头顶是残缺不全的拱顶,透过巨大的破洞,能看到铅灰色、永恒不变的压抑天空。光线昏暗,主要来源于空间中央,那唯一的光源——

一座由粗粝岩石堆砌而成的篝火,正静静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并不算旺盛,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光芒,顽强地驱散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阴冷和灰暗。

火焰中央,插着一柄造型更加古老、布满岁月刻痕的螺旋剑——【传火祭祀场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