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被囚禁在棺材里

黑暗,绝对的黑暗,深不见底,如空间静止,似时间冻结。

渐渐地,眼前的黑暗荡起波纹,幻化成一条条间距相等的竖线,从黑暗中淡出,越加清晰。

恍惚间,竖线另一边有一团雾气凝结,聚集成一个状似人形的光影。

那个影子是谁?我在哪里,是在做梦吗?

越是用力思考这些问题,我的思绪就越加清晰。终于,我睁开眼。

眼前是纯粹的黑暗,但我很确定我睁开了眼。

我能感受到我正仰面平躺,身体舒适,呼吸顺畅。

侧耳聆听,四周是机器运转的细微嗡嗡声。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很好,四肢躯干和脖子都能动,于是我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咚”的一声,我的额头撞到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我整个上身被弹了回去,又结结实实地躺回原位。

因为吃痛,我不禁惊叫了一声,那不大不小的惊呼在一片机器运转声中陡然冒出来,着实诡异。

我保持平躺,揉了揉吃痛的额头,抬起双臂去摸,摸到了玻璃触感的弧面屏障。

我脑子里马上出现一幅画面,我被囚禁在椭圆形透明玻璃的棺材里。

我能够感觉到头部侧面有气流涌动,伸手去摸,那里果然有一个圆形的网状通风口。

还好,至少我暂时不会被活活闷死。

稍稍放松后,一连串问题如海浪冲刷而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苦思冥想到了头痛的地步,仍旧没有答案。

我没有记忆。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刚刚那个短暂并且看似毫无意义的梦。

恐惧排山倒海倾泻而来,被囚禁纵然恐怖,更恐怖的是我像是一个灵魂被抽空的容器!

“有人吗?救命!”我大叫,用力踢踹黑暗中的屏障。

终于,我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光,虽然光线很暗,但至少我看到了面前的透明玻璃罩。

侧头望去,我看到了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就立在距离我几米之外。

“拜托,放我出去,求你了。”我苦苦哀求。

“安静,”男人清冷的声音顺着通风口进入我所在的局促空间,他问,“你是谁?”

我哑然,我是被囚禁的人,他是自由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囚禁了我,他居然问我是谁。

不是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是我根本回答不出。

我努力克制恐惧和愤怒,问:“你是谁?”

“贺延青,”男人冷冷地回答,而后又问,“你是谁?”

贺延青,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莫名其妙有些熟悉。

“我不知道我是谁,放我出去。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又迈开不疾不徐的脚步,从容走到我所在的透明“玻璃棺材”旁。

他抬手触碰我面前的圆弧形玻璃的侧面,玻璃瞬间变成了电子屏幕,显现出各种按键。

我在玻璃的这一边可以清晰看到那些按键,看到男人的手指按下了其中一个,但是却看不清男人那隐藏在阴影中的脸。

“你在做什么?放我出去!不,不要!”我有预感,他按下的那个按键将会改变什么。

果然,随着圆弧玻璃上的按键消失,我头部侧面的通风口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很快我便失去了意识。

短暂的清醒从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开始,以香甜的味道作为结束。

* * *

黑暗荡起波纹,幻化成一条条间距相等的竖线,竖线那边有一团雾气凝结,聚集成一个状似人形的光影。

“如果有机会重来,你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隔着那些竖线,那个人影向我提问,是一个女人沁人心脾的声音。

我抑制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不会忍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地上蠕动,用尽残存的力气爬到洗手间,摔碎玻璃杯,用碎片划开自己的手腕?

扪心自问,答案仍旧是肯定的。

被大火灼烧到面目全非,不人不鬼,被爱人背叛抛弃,我不愿苟延残喘,宁愿用死亡终结一切。

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割破了手腕的动脉,泉涌的红色迅速浸染整个浴缸,浴缸中温热的水加速着我的死亡,渐渐地,我迷失在现实与虚幻交错的红色迷宫。

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那么刚刚幻境中提问的女人就是死神吗?

“沛菱,”父亲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他在岸上,我在水中,“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啦。快,快睁开眼!贺医生,她会醒过来的,对吧?”

糟糕,他们又把我救回来了,我果然身在医院。

“姜先生,姜小姐彻底苏醒只是时间问题,请相信我们的专业。”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

父亲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颊,那触感既熟悉又陌生,反应了几秒钟后我万分惊诧地猛然睁开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的父亲。

第一,父亲绝对不会用手去触碰我烧伤后还未愈合的皮肤;

第二,就算他想要触碰也不可能,因为我的整个头都该被纱布缠绕;

第三,我竟然感受到了皮肤接触的触感,却没有丝毫疼痛!

“爸!”我愕然叫了一声,同时下意识坐起来。

我听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并且我轻而易举地坐了起来,这个动作没有伴随任何痛感。

“沛菱……”父亲激动地满脸泪痕,急切地想要把我拥入怀中,又在靠近我后不自觉地僵住,注视我的眼神异常复杂,“你,你还好吧?”

“我……”

一开口,我又听到了陌生的声音,我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再次开口,但却仍旧不是我的声音。

“爸,我怎么不疼了?我的声音怎么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从床头取来一面镜子,但却并不急着交给我。

“沛菱,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现在的样子跟以前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我不管不顾地抓过父亲手里的镜子举到眼前。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面色苍白,眉眼精致,表情错愕,目瞪口呆。

这是谁?

“沛菱,冷静,听爸爸给你解释。”

听父亲解释的同时我环视四周,我就在自己的卧室里,躺在我自己的床上,并不是在医院接受抢救。

房间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目光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我,没有丝毫情感和好恶,如同看待一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