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虫腥。
那曾震慑四方的“惊蛰骨钟”,此刻已化为漫天惨白的齑粉,如同不祥的雪末,簌簌飘落。支撑它的“飞鱼服巨人”失去核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脊梁的沙堡,轰然垮塌!
构成其躯体的亿万虫尸失去了束缚,瞬间化作一道粘稠、恶臭的瀑布,裹挟着破碎的甲壳、断裂的节肢和腥绿的体液,从半空倾泻而下,在地面上堆积成令人作呕的尸山。
然而,就在这毁灭的中心,异变陡生!那被钟声震得七荤八素的胡商与竹节虫巨人并未消亡,反而在骨钟炸裂的狂暴能量冲击下,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融合!
无数扭曲的虫肢、破碎的商贾血肉、以及坚韧的竹节虫甲壳,在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力场中疯狂搅动、吸附、挤压……最终,它们竟融合成了一个巨大无比、不断蠕动翻滚的“巨虫球”!
球体表面,无数形态各异的虫足、触须和复眼时隐时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粘液挤压的咕叽声。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从那翻滚的巨虫球核心深处,传出了立夏虫师那标志性的、如同金属摩擦般尖利刺耳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狂喜与解脱。
“嗬嗬嗬……多谢雷音!”声音穿透虫球的蠕动,带着一种扭曲的回响。
“多谢这惊蛰骨钟的毁灭之力……助我蜕去旧壳!”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虫球表面开始剧烈剥落!覆盖其上的万千虫足、甲壳碎片如同腐朽的墙皮般纷纷脱落,露出核心不再是虫形的怪物,而是一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妪。
她悬停在半空,身披一件诡异绝伦的“衣袍”那并非布料,而是由成千上万只细小、半透明的活虫紧密编织而成的“素纱衣”。
这些虫子仿佛最精密的织工,构成轻薄却不断蠕动的纱幕,覆盖着她枯瘦的身躯。
她干枯如鹰爪的手紧握着一根森白可怖的“惊蛰骨杖”,杖身扭曲,布满骨刺,杖顶赫然镶嵌着一块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属于先前被重创的“蛊王”的残骸,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最诡异的是她的立足之处。她并非踏在实地,而是稳稳地踩在一幅悬浮的画卷之上,正是郑板桥那幅价值连城的《墨竹图》。
此刻,画卷上原本淋漓酣畅的墨竹仿佛活了过来,墨迹化作无数细小的、漆黑的“墨蛊”,正争先恐后地从画卷中爬出,沿着她脚踝向上蔓延,爬上那件活虫编织的素纱衣。
这些墨蛊并非破坏,而是如同最虔诚的画师,在素纱衣上飞快地“补绘”着玄奥繁复、充满邪异美感的虫形纹路!素纱衣的底色与墨蛊的漆黑纹路交织,形成一幅动态的、活生生的恐怖图腾。
“立夏虫师,你果然没死!”陈夜厉声喝道,强压下心中的惊骇。
他身上的“夜纸甲”瞬间活化,层层叠叠的坚韧纸页如同有生命的护盾般环绕在他与昏迷的苏九音周围,散发出微弱的抵御邪祟的灵光。
虫师——或者说,完成蜕变的白发虫妪,对陈夜的怒吼置若罔闻。
她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得意,将手中那柄镶嵌着蛊王残骸的惊蛰骨杖重重向脚下的湖面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杖尖为中心扩散开来。湖面上漂浮的、堆积如山的惊蛰虫尸(无论是骨钟碎片还是飞鱼服巨人的残骸)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骤然剧烈震动起来!
下一秒,无数虫尸脱离水面,违反重力般浮空而起!它们在空气中疯狂地旋转、碰撞、重组,甲壳拼接,肢体融合,体液凝固……转瞬之间,竟在空中凝聚成二十四个巨大、扭曲、散发着腐朽与新生诡异气息的节气虫篆。
这些虫篆并非文字,而是由无数虫尸构成的、象征二十四节气的恐怖图腾符号(如扭曲的春蚓、狰狞的夏蝉、枯槁的秋蝗、僵硬的冬蚕等),在空中缓缓旋转,构成一个覆盖湖面的巨大邪阵!
虫师白发无风自动,骨杖指向雷峰塔,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
“清明劫眼……不过是一把钥匙……”她似乎洞悉了之前事件的部分真相。
“今日……便用这惊蛰骨钟最后的残存之力”(骨杖顶端的蛊王残骸幽光大盛)
“开启……立夏虫狱!”
“敕!”随着她最后一声尖啸,空中那二十四个巨大的“节气虫篆”如同被点燃的火箭,拖着粘稠的虫尸残影,发出凄厉的破空尖啸,猛然射向矗立在夕照山上的雷峰塔。
“轰隆隆——!!!”
虫篆撞击在塔身之上,没有爆炸,却引发了更恐怖的异变。
古老的塔砖仿佛被无形的酸液腐蚀,又像是被亿万蛀虫啃噬,大块大块地剥落、崩塌。
烟尘弥漫中,雷峰塔的真容暴露无遗,那并非砖石土木之塔,其内部结构赫然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孔洞和粘稠分泌物构成的“巨型虫巢”
这虫巢仿佛已与古塔共生千年,此刻被强行唤醒,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污秽与邪恶气息。
更可怕的是,从那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巢孔之中,猛地伸出无数条粗壮、滑腻、布满倒钩利刺的暗紫色“虫须”
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带着贪婪的饥渴,疯狂地舞动着,精准地卷向早已吓瘫在地的金万两。
“妈呀!!我的亲娘姥姥啊!!”金万两魂飞魄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青铜痰盂!
他不管不顾地将痰盂口朝下,狠狠扣在自己那颗肥胖的脑袋上,同时带着哭腔尖叫道:“此乃我金家传世避虫罩!百邪不侵!万蛊退避!”
然而,那“传世避虫罩”在恐怖虫须面前形同虚设!只听“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一条最粗壮的虫须轻易刺穿了坚硬的青铜痰盂!
倒刺张开,牢牢钩住痰盂内壁(以及金万两的头发和头皮)。
紧接着,虫须猛地回缩,将顶着破痰盂、发出凄厉惨叫的金万两像钓大鱼一样倒吊着提上半空,他肥胖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挣扎扭动,如同待宰的猪猡。
“金兄!”陈夜见状目眦欲裂,立刻就想催动纸甲救援。然而,他刚一动身,脚下的地面骤然变得松软粘稠。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站立之处已化作一个急速旋转的“虫沙漩涡”!
无数细小的、仿佛由沙粒与虫卵混合而成的黑色颗粒疯狂旋转,产生巨大的吸力,如同流沙般要将他和苏九音一同吞噬。
就在陈夜奋力抵抗脚下虫沙漩涡的吞噬之力时,完成蜕变的虫师动了。
她如同鬼魅般飘近昏迷的苏九音,身上那件由活虫编织、墨蛊绘纹的“素纱衣”轻轻拂过苏九音苍白的面颊和颈侧。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苏九音颈侧那原本只是淡青色印记的地方,皮肤突然剧烈蠕动、凸起!
紧接着,一道细小却翠绿欲滴、形如嫩芽的“茶蛊”竟生生从青斑中钻出!
这茶蛊一出现,立刻与陈夜脚下虫沙漩涡中的黑色沙粒产生共鸣。
无数黑色虫沙飞卷而上,与那翠绿的茶蛊迅速缠绕、融合!
眨眼间,一副沉重、狰狞、散发着茶叶清香与虫类腥臭混合怪味的“茶虫枷锁”在苏九音纤细的脖颈上凝形成功!
枷锁表面,翠绿的茶叶脉络与漆黑的虫纹交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将她牢牢禁锢。
虫师俯视着被枷锁束缚的苏九音,又瞥了一眼被倒吊在半空、哭爹喊娘的金万两,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满意的冷笑:
“呵……谷雨茶蛊娘那个废物,果然还留了一缕残魂在这丫头身上未死透……”(她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
“也好……她的这点魂力,正好拿来……喂养我立夏虫狱的蛊王!”
她的目光,投向了雷峰塔内部那深不见底、虫须蠕动的巨大巢穴深处。
立夏虫狱的大门,已然洞开!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金万两的哭嚎在倒吊中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杭州……杭州药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