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蚀骨迷音

洛京的暮色被血云浸染,沈彻三人踩着满地镜渊阁的残骸前行,空气中漂浮的碎镜片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阿蝉突然顿住脚步,她脖颈处被机械蜘蛛划伤的伤口开始发烫,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那是溯时镜碎片残留的侵蚀之力。

“别动!”谢无咎的竹杖抵住她的手腕,银丝探入伤口,传来细微的震颤,“这不是普通的毒,是观测者用来篡改记忆的秘术。”他的指尖泛起蓝光,试图用声波震碎纹路,却见黑色痕迹反而愈发浓重。

沈彻猛地扯开阿蝉的衣领,玉佩突然脱离他的掌心,悬浮在伤口上方。金芒与黑气剧烈碰撞,阿蝉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看到自己被锁链吊在万相楼深处,裴砚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亡国公主?不过是溯时镜最好的祭品......”

“原来是这样......”阿蝉踉跄后退,红衣下摆扫过地面的碎镜,映出无数个同样惊恐的自己,“我的复国执念,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设下的局。”

谢无咎正要开口,整座城市突然响起刺耳的钟鸣。十二声长鸣震得人耳膜生疼,街道两侧的建筑开始蠕动变形,砖瓦化作鳞片,屋檐长出獠牙,洛京竟在暮色中蜕变成一头蛰伏的巨兽。沈彻握紧玉佩,发现金芒正在与钟声共振,而佩玉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倒计时般的纹路。

“还有三个时辰。”谢无咎的竹杖点地,声波在扭曲的空间中形成涟漪,“钟声是唤醒万相楼的信号,当纹路全部亮起时......”他没有说完,众人却都明白——洛京将彻底沦为观测者的傀儡。

地面突然裂开缝隙,无数青铜喇叭破土而出,喇叭口凝结着暗红色的物质。沈彻用刀尖挑起一块,发现竟是干涸的人血。阿蝉的匕首燃起火焰,却在触及喇叭的瞬间被吞噬,火焰化作诡异的蓝光顺着喇叭蔓延,最终在顶端汇聚成裴砚的虚影。

“真是令人感动的觉悟。”虚影发出沙哑的笑声,喇叭开始齐声奏响,声音里夹杂着孩童的啼哭与老者的叹息,“但你们以为毁掉溯时镜碎片就能阻止万相楼?那些碎片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核心......”

话未说完,沈彻挥刀斩断喇叭,虚影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去‘八音坊’找答案吧,不过,你们恐怕撑不到那里。”话音落下,所有喇叭同时迸发尖啸,声波化作实质的刀刃,将三人逼入墙角。

谢无咎突然将竹杖插入地面,高声喊道:“捂住耳朵!这些声音在构建幻境!”沈彻和阿蝉依言而行,却见地面涌出黑色雾气,在他们眼前幻化成最恐惧的场景:沈彻置身于燃烧的府邸,无数熟悉的面孔从火海中伸出手;阿蝉的脚下是故国子民的尸山,裴砚正踩着她兄长的头颅大笑;而谢无咎的世界里,母亲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指责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都是假的!”阿蝉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雾气上。血腥味暂时驱散了幻象,但更多喇叭从地底钻出,其中最大的一只中央,赫然镶嵌着素娘的笛子。笛子表面布满裂痕,却仍在源源不断地输出魔音。

沈彻握紧玉佩冲向笛子,却在中途被无形的音墙弹回。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变形的建筑上,看到墙面浮现出素娘被囚禁的画面——她的眼睛被挖去,四肢钉在巨大的共鸣箱上,而裴砚正用她的笛子抽取洛京百姓的执念。

“原来她早已......”沈彻喉咙发紧。谢无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波有规律!每七次震颤会出现弱点!”他的竹杖顶端裂开,露出里面精密的测音装置,“阿蝉,准备火焰!沈彻,你负责斩断笛子!”

三人迅速结阵,谢无咎的声波在音浪中寻找缝隙,阿蝉的火焰顺着声波轨迹游走,沈彻则握紧玉佩等待时机。当第七次震颤来临的瞬间,金芒与火焰同时爆发,沈彻的刀斩断笛子的刹那,整座八音坊剧烈摇晃,无数记忆碎片从断裂处飞出。

沈彻接住其中一片,看到了惊人的画面:二十年前,少年裴砚跪在观测者面前,接过溯时镜碎片,对方的声音冰冷如铁:“用这座城市献祭,你将得到改写命运的力量。”而在画面角落,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抱着襁褓中的沈彻,将玉佩塞进婴儿手中。

“我的身世......”沈彻的声音发颤。阿蝉和谢无咎围拢过来,还未等他们细看,所有碎片突然化作灰烬。八音坊的地面轰然塌陷,露出通向地下的阶梯,腐臭的气息中,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和锁链拖拽的声音。

阶梯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共鸣室,墙壁上挂满了人的骸骨,每具骸骨的胸腔都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正在运转的青铜乐器。素娘的实体被吊在中央,她空洞的眼眶中插着两根笛管,正在向整个洛京输送魔音。

“原来她一直在抵抗。”谢无咎的竹杖发出悲鸣,银丝缠绕住素娘的锁链。当银丝触及笛管的瞬间,素娘残存的意识突然苏醒,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微弱的声波:“去...钟楼...毁掉...调音器...”

阿蝉的匕首斩向束缚素娘的锁链,火焰却被笛管吸收。沈彻将玉佩按在素娘胸口,金芒与她体内残留的执念共鸣,终于将锁链熔断。素娘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坠落,谢无咎用竹杖接住她,却发现她的心脏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的齿轮。

“快走!”沈彻指着正在合拢的天花板,无数青铜喇叭从上方垂落,“裴砚启动了自毁程序!”

三人抱着素娘的遗体狂奔,身后的共鸣室不断爆炸。当他们冲出八音坊时,洛京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钟声里掺杂着素娘的笛声——不再是魔音,而是一首宁静的摇篮曲。沈彻抬头,看到钟楼方向腾起紫色烟雾,那是调音器启动的标志。

“还剩两个时辰。”谢无咎将素娘的遗体安置在废墟中,竹杖在地面划出新的“声音地图”,“钟楼被观测者的结界笼罩,普通攻击无法靠近。但我在声波回震中发现了弱点——东南角的风铃阵。”

阿蝉握紧匕首,刀刃上的火焰映照着她决绝的脸庞:“那就先毁掉风铃阵。不过,我总觉得裴砚的算盘没这么简单。”她的直觉很快应验,当三人靠近钟楼时,街道两侧突然涌出无数穿着嫁衣的女子,她们的面容苍白,眼睛里流淌着黑色泪水,手中捧着的红烛正在燃烧活人心脏。

“是执念异化的新娘!”沈彻挥刀劈开最近的一只,却见刀刃触及之处,女子化作黑烟重新凝聚。谢无咎的声波攻击同样无效,这些黑烟会钻进人的耳道,在脑海中播放最痛苦的回忆。

千钧一发之际,素娘的笛子残片突然从沈彻怀中飞出,悬浮在空中发出清越的鸣叫。笛声如同一道光,驱散了黑烟,异化新娘们纷纷化作蝴蝶消散。沈彻看着手中的残片,上面浮现出素娘最后的留言:“用我的执念...对抗他们...”

三人终于抵达钟楼东南角,风铃阵由七十二只青铜风铃组成,每只风铃都系着人的头发。谢无咎的竹杖发出高频震动,试图找到共鸣点,却突然脸色大变:“不好!这些风铃在吸收我们的执念!”

沈彻握紧玉佩,发现倒计时纹路已经亮起大半。阿蝉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她扯下自己一缕红发系在匕首上:“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纯粹的执念破阵!”火焰顺着红发暴涨,她纵身跃起,将匕首狠狠刺入风铃阵核心。

剧烈的爆炸声中,结界出现裂痕。沈彻和谢无咎趁机发动攻击,玉佩的金芒与声波交织,终于将风铃阵彻底摧毁。当结界消散的瞬间,钟楼大门缓缓开启,裴砚的身影出现在台阶顶端,他手中转动着完整的溯时镜,镜片中倒映出整个洛京绝望的面容。

“你们来得正好。”裴砚的笑声混着钟声回荡,“亲眼见证这座城市的献祭吧。”他将镜子高举过头顶,镜中射出的紫光笼罩洛京,所有建筑开始融化,化作液态的执念,朝着钟楼汇聚而来。而在更远处,观测者的虚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那双巨大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