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雪来得格外早。
十二月的第一个清晨，我抱着课本匆匆穿过操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人滑倒了。
回头时，看见一个男生坐在雪地里，黑色围巾散开，手里还攥着一本翻开的《雪国》。他抬头，睫毛上沾着雪花，冲我无奈地笑了笑：“这雪……有点狡猾。“
他叫陆沉，高三（7）班的转学生，据说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才来到这座北方小城。
我伸手拉他起来，他的掌心很暖，而我的指尖冰凉。
自从那次雪地相遇，我总能在图书馆的角落看见他。
他喜欢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积雪折射进来，在他的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有时他会突然推过来一张纸条：
“川端康成写雪是‘虚无的洁净’，你觉得呢？“
我回他：“雪只是雪，化了就是水。“
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在纸条背面写：“那你一定是雪做的，不然为什么每次见你，都像要融化一样？“
我的耳尖发烫，假装低头看书，却看见他在《雪国》的扉页上写了一行小字：“献给初雪。“
期末考试前夜，陆沉突然发短信：“来天台。“
我裹着校服外套跑上去时，他正靠在栏杆上呵白气。夜色里，他的轮廓被月光描得格外清晰。
“听说对着初雪许愿会实现。“他指着天空。
我抬头，细碎的雪花正缓缓飘落——今年第二场雪。
“闭眼。“他说。
我闭上眼，忽然感觉颈间一暖——是他的黑围巾，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
“我的愿望是，“他的声音很近，“希望初雪别那么快融化。“
我睁开眼，发现他正低头看我，睫毛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落雪还清晰。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陆沉约我去校门口的咖啡馆。
玻璃窗外飘着雪，他推过来一杯热可可，杯沿沾着一点奶油。我低头去喝，他突然伸手，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嘴角。
“沾到了。“他说，却没有收回手。
他的指尖停在我的脸颊，咖啡馆的暖气太足，我的脸烫得厉害。
“初雪。“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下一秒，他的唇贴了上来，带着热可可的甜味。
那是一个雪花般轻盈的吻。
开学第一天，陆沉的座位空了。
班主任说，他父亲临时调回南方，全家连夜搬走了。
我的抽屉里多了一本《雪国》，扉页新增一行字：
“雪化了确实是水，但水会变成云，云会再落下雪。“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车，日期是明年冬天。
三月来临前，我独自去了天台。
陆沉的围巾还绕在我脖子上，已经洗得发白，但柑橘香还在。
远处的操场上有学生在打雪仗，笑声被风吹散。我摸出那张车票，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明年初雪时你还在天台，我会带着新的《雪国》来找你。“
我仰起头，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正落在睫毛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