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暂别琴音待冬喧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是周日黄昏的午后。

白皮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怀里抱着一只越来越粘人的小狸猫。

小猫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背。

窗外,夕阳正盛,将天空染成一片片巨大而耀眼的绯红鳞片,层层叠叠,铺满了视野。

他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目光投向窗外那绚烂得有些刺目的晚霞。时间仿佛被这浓烈的色彩浸泡过,流逝得悄无声息。他忽然惊觉,这个黏稠、喧闹又带着独特韵律的夏天,竟然已经走到了尾巴尖上。

就在这时,一种微妙的缺失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像是一首循环播放了很久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被按下了暂停键,寂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琴声。

那道熟悉的、带着笨拙又逐渐丰盈起来的琴声,似乎……很久没有响起了。

白皮的心轻轻往下一坠。怀中的小猫似乎感受到他瞬间的凝滞,仰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手指。

“她……搬走了吗?”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失落。

上一次听到琴声是什么时候?他努力回忆。好像是在……上周?或者更早?最近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加班成了常态,回到家往往已是深夜,疲惫得倒头就睡,竟忽略了这日常的“陪伴”何时悄然缺席。

他抱着猫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隔壁的阳台。

少女的阳台,依旧晾着几件衣物,在夕阳的金光里轻轻晃动。那件他印象深刻的、印着可爱动漫人物的浅色T恤也在其中。阳台上的小盆栽——几盆多肉和一盆绿萝——虽然显得有些缺水,叶片边缘微微卷起,但依然顽强地绿着,并没有被遗弃的迹象。门口,也看不到搬家时堆积的杂物或垃圾袋。

不像搬走的样子。那……琴声呢?

一丝疑虑和隐隐的担忧取代了刚才的失落。是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弹着《菊次郎的夏天》的粉色身影,在他脑海里变得有些模糊,又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关切。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小猫,走到自家门口,轻轻拉开了门。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黄昏的光线从楼梯间的窗户斜斜投射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影。他侧耳倾听,隔壁没有任何声响,连日常生活的细微动静都没有。

白皮的目光落在隔壁紧闭的房门上。那张曾经贴过便利贴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他想起那张娟秀的“新来的邻居”纸条,还被他仔细收在书桌的抽屉里。

要不要……再贴一张?问一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

太唐突了。他们之间,只有两次无声的“纸笔交流”和一杯奶茶的牵连。贸然询问,似乎逾越了那份带着距离感的邻里温情。

他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夕阳的光透过猫眼,在昏暗的玄关投下一个小而亮的光斑。怀里的猫轻轻叫了一声,蹭着他的裤脚。

也许……只是暂时回家了呢?他记得那张便签上娟秀的字迹,她可能还是个学生?暑假结束,开学了?这个想法让白皮心里稍微松动了一些。是啊,九月了,连窗外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初秋的微凉。

他回到飘窗边,重新抱起小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鱼鳞般的绯红正渐渐被更深的蓝紫色浸染。夏日的尾声,总是带着点匆忙和来不及告别的味道。

他决定再等等看。

第二天是周一,白皮出门上班时,特意留意了一下隔壁。门口依旧干净,没有新的垃圾袋。他下班回来时,隔壁的窗户透出灯光——有人回来了!白皮的心跳快了一拍。他站在自家门口,屏息凝神。

然而,期待的琴声并没有响起。屋内似乎只有正常的走动声和物品碰撞的轻微声响。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灯光亮起,灯光熄灭。阳台的衣服收了又晾。唯独那架钢琴,仿佛陷入了沉睡,再未发出任何声音。那份沉默,像一块小小的石头,压在白皮的心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一个周五的傍晚,白皮下班回家,在楼下信箱取信时,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不属于信件的边角。他抽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硬卡纸。上面用熟悉的娟秀字迹写着:

>致隔壁的邻居:

白皮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拆开了它。

卡纸里面,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卡片。背景是蓝天白云下的大学校门,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卡片中央,是几行手写的字:

>谢谢一直以来的安静陪伴(虽然你可能没意识到)。

>开学了,要暂时离开一阵子,房子会保留到寒假。

>钢琴在,但我得跟它短暂告别啦。

>祝秋安。

> PS:奶茶杯,我洗干净带走当纪念了哦。:-)

>——那个弹琴的“新来的邻居”

没有名字,落款带着一点俏皮。白皮捏着这张小小的卡片,站在逐渐暗下来的楼道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反复读着上面的字句。

原来……是开学了。

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感,混杂着淡淡的、为这短暂离别而生的不舍,还有一丝被记得、被小小“纪念”着的暖意,缓缓流淌过心间。他看着那句“奶茶杯……带走当纪念了哦”,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

他拿着卡片上楼,走到自家门口时,目光再次落在隔壁紧闭的门上。这一次,那扇门不再代表着未知的疑虑,而是连接着一个明确的归期。

他打开门,将那张小小的卡片也仔细收进了抽屉,和之前那张便利贴放在一起。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宣告着夏日的彻底终结。

他抱起蹭过来的小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璀璨的灯河。

“寒假……”白皮轻声对怀里的小猫说,也像是对着隔壁那架沉默的钢琴,“好像也不是那么遥远。”

寂静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段熟悉的旋律,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然后渐渐变得温暖而流畅,如同那个刚刚过去的、带着奶茶香和琴音的夏天,在心里无声地回响。

她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