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境·星陨之墟

那滴滚烫的泪落入浑浊茶汤的涟漪,如同一个无声的休止符,短暂地凝固了晨曦周遭的喧嚣。指腹下霜月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如同警钟,瞬间击溃了那猝不及防的软弱洪流。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残余的水汽已被一种更深的、近乎严苛的寒意冻结、驱散。周遭的划拳声、酒气、汗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壁隔绝开,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放下那枚沾了浑浊茶水的粗陶茶碗,指尖没有一丝颤抖。丢下几粒碎银在油腻的桌面上,没有再看那喧嚣一眼,起身,径直走出了这间名为“悦来”的客栈。月白色的云纹劲装在昏黄的灯火和浓重的夜色中,划出一道清冷孤绝的轨迹。

夜色渐浓,集镇并未因黑暗而沉寂,反而更显嘈杂。灯笼高挂,小贩的叫卖声、赌坊的呼喝声、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混杂着劣质脂粉的香气,织成一张粘腻的网。晨曦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穿过这片对她而言如同泥沼的“繁华”。腰间玉佩的寒气丝丝缕缕,成了她唯一清晰的指引,让她得以在这浊浪中保持一份岿然的冰冷。

她在镇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崖,盘膝而坐,对着漫天星辰吐纳。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却依旧无法涤尽肺腑间沾染的尘世浊气。与寒玉峰上那近乎凝结的、精纯到极致的寒魄灵气相比,此地的灵气稀薄驳杂,如同污浊的溪流,让她每一次引气入体都感到滞涩与不适。然而,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被客栈浊浪短暂动摇的心神,在艰难的吐纳中重新沉凝、冰封。道心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玄铁,在痛苦中淬炼出更深的冷硬。

晨曦并未刻意打听,但“星陨之墟”这个名字,如同被风卷起的种子,在她停留的第三个无名小镇的酒肆里,无可避免地飘入了她的耳中。

“……听说了吗?西边三百里,落星山脉深处!那地方邪门得很,平时连鸟都绕着飞,可最近……宝光冲天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灌了一大口劣酒,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可不是!听说前天夜里,那光柱,啧啧,把半边天都映成了紫色!老瘸子李头亲眼瞧见的,吓得差点尿裤子!”旁边一个瘦高个接口道,唾沫星子横飞。

“机缘!天大的机缘!肯定是上古仙人洞府出世了!”一个穿着稍显体面、却掩不住落魄之气的修士模样的中年人,拍着桌子激动道,“多少年没出过这等动静了?谁要是得了里面的宝贝……”

“宝贝?也得有命拿!”络腮胡嗤笑一声,眼中惧意更浓,“那地方叫‘星陨之墟’!知道为啥叫这名儿不?传说上古有星辰坠毁在那里!残留的星煞之力能把靠近的生灵都碾成齑粉!还有人说,那废墟里游荡着被星煞侵蚀的怪物,没有神智,见人就撕!”

“富贵险中求!”落魄修士梗着脖子,“各大宗门肯定都派人去了!玄天剑宗、万兽谷、丹鼎门……连那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散修老怪都出动了!咱们这些小虾米,跟在后面捡点汤喝也成啊!”

“星陨……星煞……”角落里,一直沉默饮酒的晨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玉佩冰冷的霜月纹路。当“星辰之力”四个字被那落魄修士带着狂热与恐惧吐出时,她体内那被七点星脉封印牢牢锁住的怨煞本源,仿佛被无形的引线点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悸动!

嗡——!

并非实质的声响,而是灵魂深处的剧震!一股阴冷、暴戾、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猛烈地冲击着那七点由墨千水亲手点下的、散发着清冷星辉的封印节点!

“呃!”晨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股冰寒刺骨、却又混杂着焚心灼肺般痛苦的诡异气息从她身上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身下粗糙的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桌面粗陶酒杯中的浑浊酒液,竟诡异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带着灰败气息的白霜!

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极其短暂,却足以惊动酒肆里那些感知敏锐的修士。

数道带着惊疑、探究,甚至一丝贪婪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牢牢锁定了角落那个气质清冷、此刻却显得气息紊乱的黑发女子。

晨曦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体内咆哮的怨煞,指尖死死扣住霜月玉佩,玉佩的寒意如同冰锥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清醒。她猛地抬眼,那双紫色的眸子扫过投射来的视线,眸底深处沉淀的,不再是清冷,而是如同万载玄冰下封冻的、足以冻裂灵魂的杀意与警告。

接触到这目光的修士,无不心头一寒,如同被无形的冰刃刮过,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那落魄修士更是脸色一变,低下头,不敢再看。

晨曦不再停留,丢下酒钱,起身离开。在她踏出酒肆门槛的瞬间,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离去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与恶意。

“落星山脉……星陨之墟……”晨曦的身影融入夜色,朝着西方疾驰而去。风在耳边呼啸,吹动她银色的发丝。腰间玉佩在疾行中微微晃动,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冰封之下,一丝源自怨煞本源的、对星辰之力的贪婪悸动,如同深海的暗流,汹涌不息。

西行三百里,地貌愈发荒凉险峻。巍峨的落星山脉如同沉睡的巨兽脊梁,横亘在大地之上。越靠近传说中星陨之墟的方位,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便愈发紊乱驳杂,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戾与毁灭气息。草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焦黑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又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生机。

天空也显得异样。即使是在白昼,阳光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翳过滤,显得黯淡而冰冷。偶尔抬头,能看见高天之上,气流诡异地扭曲、旋转,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隐隐有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那是狂暴的空间乱流留下的痕迹,是上古星辰陨落时撕裂的空间疮疤,历经岁月侵蚀,依旧未曾完全愈合。

山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修士,或驾驭法器低空飞掠,或施展身法在嶙峋山石间纵跃。服饰各异,气息驳杂,从凝脉、筑基到金丹期皆有。彼此之间眼神警惕,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与贪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晨曦收敛气息,如同融入山石的影子,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腰间那枚造型奇古、散发着淡淡寒意的霜月玉佩,依旧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一个身着华服、面色倨傲、明显是某个宗门纨绔子弟的青年,在几个护卫簇拥下,目光贪婪地在她腰间玉佩上停留片刻,又肆无忌惮地扫过她清冷绝尘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带着护卫有意无意地朝着她的方向靠拢。

晨曦仿若未觉,步伐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那华服青年靠近到三丈之内,眼中淫邪与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时——

嗡!

一股冰冷、凝练、带着绝对零度般寂灭气息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以晨曦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刺神魂本源!

“噗!”华服青年首当其冲,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手扼住了咽喉和神魂!他双眼暴突,布满血丝,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旁边的几个护卫更是不堪,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踉跄后退,修为最弱的那个直接双眼翻白,软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竟是被生生吓得失禁!

这股威压如同昙花一现,瞬间收敛。晨曦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后。

周围原本蠢蠢欲动、打着同样主意的修士,无不骇然变色,纷纷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晨曦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瘫软在地、如同被抽了魂的华服青年一行人,眼中充满了忌惮与后怕。

“好……好可怕的冰寒神魂威压……”

“那玉佩……绝非凡品!那女人……深不可测!”

“快走!别惹麻烦!”

一时间,晨曦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

半日后,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裂谷出现在眼前。

裂谷入口处,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怕是有上千之众!各色灵光闪烁,旗帜招展。玄天剑宗弟子白衣如雪,背负长剑,剑气森然;万兽谷修士身旁或盘踞巨蟒,或蹲伏凶虎,兽吼低沉;丹鼎门弟子周身药香氤氲,神色倨傲;还有更多气息驳杂、眼神凶狠的散修,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边缘地带逡巡。

裂谷深处,景象更是令人心神震撼。并非想象中的断壁残垣,而是一片彻底扭曲、破碎的天地!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黑色巨口,横七竖八地撕裂着大地和天空,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幽紫色电芒,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空间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悬浮在半空,折射出光怪陆离、完全错乱的景象:一半是燃烧的熔岩火海,一半是冻结的冰原雪域,还有残破的宫殿一角、倒悬的山峰、扭曲的森林……这些碎片彼此碰撞、挤压、湮灭,又不断生成新的混乱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星辰特有金属质感的狂暴能量——星煞!这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高速旋转的刀片,无时无刻不在切割、侵蚀着闯入者的护体灵光和血肉神魂!修为稍弱者,光是站在裂谷边缘,便已脸色发白,护体灵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谷中心,一道巨大的、凝练如实质的深紫色光柱,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笔直地贯穿了混乱的空间碎片,直插苍穹!光柱内部,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星辰光芒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生灭,散发出令人灵魂悸动的磅礴伟力!那便是传闻中的“宝光”!也是吸引无数人飞蛾扑火的致命诱惑!

“星陨之墟……果然名不虚传!”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望着那混乱的入口和恐怖的光柱,声音带着颤抖,“这空间乱流和星煞之力,金丹以下,若无重宝护身,踏入必死!”

“富贵险中求!那紫色光柱,定是上古星辰核心所化!蕴含无上星辰本源之力!若能得到一丝……”有人眼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看!有人进去了!”惊呼声响起。

只见裂谷边缘,一道包裹在厚重土黄色光芒中的身影,猛地加速,朝着最近一道相对稳定的空间裂缝冲去!那是一个金丹期的散修,显然对自己的防御法宝颇有信心。

然而,就在他身形没入那道裂缝的瞬间——

嗤啦!

一道只有发丝粗细、毫不起眼的幽紫色空间裂痕,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前进的路线上!那道土黄色护体光芒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

“啊——!”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戛然而止!

那金丹修士的身体,连同他引以为傲的防御法宝,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琉璃,无声无息地被那道幽紫色的裂痕切割、分解、湮灭!连一丝血雾、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仿佛他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