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标题章节
- 退婚后,战神前夫天天来翻墙
- 辰沐z
- 9171字
- 2025-06-02 14:10:56
意识回笼的时候,后脑勺还在闷闷地疼。
我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烟霞色的鲛绡纱帐,帐顶缀着细碎的珍珠流苏,风一吹,叮咚作响。空气里浮动着一种甜腻的、混合着脂粉和昂贵熏香的复杂气味。身下是光滑微凉的云锦褥子,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
这不是我那间堆满泡面盒和漫画书、采光极差还挨着马路吵得要死的出租屋。
“小姐!小姐您可算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清脆女声在耳边炸开。
我僵硬地转过脖子。一个穿着水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扑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奴婢就只能去跳护城河了!”她抽抽噎噎,“老爷和夫人都快急疯了!还有肃王府那边……”
肃王府?
陌生的词汇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混乱的记忆之湖,激起一圈圈涟漪。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了上来,带着尖锐的刺痛——
苏晚,吏部尚书苏正清嫡女。身份尊贵,容貌……据说尚可。但最大的“名声”,是懒。懒得出奇,懒得惊天动地。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人生信条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而最要命的是,她有个自幼定下的未婚夫——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肃王,萧衍。一个名字就能让边关敌军闻风丧胆的男人。
记忆定格在昨日午后:这位苏大小姐,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竟在肃王府派人来商议婚期细节时,揉着惺忪睡眼,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含含糊糊、斩钉截铁地甩出一句:
“退……退婚!我……我要退婚!谁爱嫁谁嫁去,天天打仗……听着就累得慌……”
满堂死寂。
然后,整个京城都炸了。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后脑勺更疼了。不是做梦!我,一个二十一世纪卷生卷死、加班加到快猝死的社畜,穿成了古代一个……因为懒得应付“战神”未婚夫而当场退婚的极品咸鱼贵女?!
“小姐?您怎么了?头还疼吗?”小丫头,好像叫碧桃,紧张地看着我龇牙咧嘴。
疼!心疼肝疼肺疼!我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摸了摸后脑勺那个不小的包——这是原主昨天退婚壮举之后,被气急攻心的苏尚书一茶杯“失手”砸出来的。
“碧桃……”我声音干涩沙哑,“水……”
碧桃慌忙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喂我喝下。温水润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小姐,”碧桃眼圈又红了,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您昏睡这一天一夜,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您……您被肃王殿下的煞气冲撞了,才说出那种胡话!老爷已经亲自去肃王府赔罪了!您快想想,醒了该怎么跟老爷夫人解释,把退婚的话收回来啊!”
收回?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再看看这间奢华舒适、安静得只听得到窗外鸟鸣的闺房,以及……身下这张柔软得让人骨头都酥了的拔步床。
退婚?退得好啊!原主简直是咸鱼界的先知!
战神王妃?听着威风。可想想原著里关于那位肃王萧衍的零星描述:冷血、寡言、常年戍边、一身煞气,据说靠近他三尺都能冻掉一层皮。嫁给他?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规矩、应酬、提心吊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寡妇,还得守着一大堆家产继续守规矩!
哪有现在舒服?爹是吏部一把手,家底厚实。顶着个“被肃王煞气冲撞”的倒霉名声,正好理直气壮地关起门来当咸鱼!不用早起请安,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伺候男人,每天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不就是我上辈子梦寐以求的终极米虫生活吗?!
“碧桃,”我放下茶杯,重新把自己摔回柔软的被褥里,舒服地喟叹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大彻大悟的慵懒,“不用解释。”
“啊?”碧桃懵了。
“退婚的话,不用收回。”我拉高锦被,只露出一双眼睛,闷闷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坚定和……满足,“我觉得挺好。肃王殿下……嗯,煞气太重,我福薄,消受不起。”
“小……小姐?!”碧桃的声音都吓劈叉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刚从阎王殿爬回来又被门夹了脑子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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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尚书苏正清大人,带着一脸凝重和强压的怒火回来了。肃王府的态度很明确:退婚之言,视同儿戏,肃王府不予置评。但苏小姐既然“病”了,婚期自然延后,一切待小姐“病愈”后再议。
这个“不予置评”和“病愈后再议”,充满了政治智慧,也给苏家留足了脸面和……压力。
“孽障!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苏正清指着我,手指都在抖,“肃王殿下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亲弟弟!是大胤的战神!你……你竟敢……”
我缩在宽大的紫檀木摇椅里,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绒毯。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廊下缠绕的紫藤花架,斑驳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剔透的白玉盘,里面是冰镇过、切成小块的沙瓤西瓜,红得诱人,渗出清甜的汁水。
我慢悠悠地用银签子叉起一块冰凉的西瓜送进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冰得恰到好处,驱散了最后一点烦闷。我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撸顺了毛的猫。
“爹,”我咽下西瓜,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阳光晒过的慵懒,“您消消气。肃王殿下日理万机,忙着保家卫国呢,哪有功夫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再说了,”我又叉起一块西瓜,“打打杀杀多累啊,您看这太阳,多暖和,这西瓜,多甜。人生苦短,及时躺平……呃,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你……你……”苏正清被我这一番咸鱼理论气得胡子直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我苏正清怎么生出你这么个……”
“老爷!老爷!”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苏尚书的咆哮,“肃……肃王殿下……回京了!刚……刚进城!御街那边都轰动了!”
“什么?!”苏正清脸色剧变,哪还顾得上骂我,提着官袍下摆就往外冲,“快!备轿!不!备马!去宫门候着!”
院子里瞬间鸡飞狗跳。
我波澜不惊地又叉了块西瓜。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呗。天塌下来,也得等我吃完这块瓜。战神又如何?还能把我这条咸鱼从摇椅里拎起来打一顿不成?
阳光正好,西瓜真甜。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在摇椅里陷得更深,绒毯拉高,遮住半张脸,准备小憩片刻。
京城的风向,因为肃王萧衍的突然凯旋而再次变得诡异。
关于苏家大小姐苏晚的“壮举”,在短暂的沉寂后,以更加汹涌的态势席卷了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茶楼酒肆。
“听说了吗?吏部尚书家那位,就是前阵子闹着要退婚的那个!肃王殿下都班师回朝了,她居然还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不是!我要是她,早就吓得去城外庵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还敢赖在家里?”
“嗤,人家那叫有恃无恐!仗着有个尚书爹呗!不过啊,肃王殿下那是什么人物?眼里能揉沙子?等着瞧吧,苏家这次怕是要倒大霉!”
“放着战神王妃的尊位不要,偏要做个懒出名的咸鱼?这苏家小姐,怕不是真被煞气冲坏了脑子?”
“咸鱼?我看是找死!肃王的剑,可是饮过万人血的!”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的毒蜂,无孔不入。碧桃每次出去一趟回来,小脸都煞白煞白的,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同情。
我对此的反应是——让碧桃给我换了张更宽大、更舒服、铺了厚厚软垫的紫藤摇椅。顺便,在小几的冰镇西瓜旁边,多放了一碟新炒的、喷香的南瓜子。
“小姐!您怎么还吃得下!”碧桃看着我又瘫进摇椅,抓了一把瓜子开始慢悠悠地嗑,急得直跺脚,“外面都传成那样了!肃王殿下昨天还进宫面圣了!指不定现在就在商量怎么……怎么处置您呢!”
“处置?”我“咔吧”一声嗑开一粒瓜子,饱满的瓜仁丢进嘴里,满口生香,“怎么处置?还能砍了我这颗咸鱼脑袋不成?那也太跌份了。”我吐掉瓜子壳,又叉了块冰西瓜,“安啦安啦,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位战神王爷,日理万机,忙着呢。哪有空搭理我这条只想晒太阳的小咸鱼。”
碧桃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副“小姐已经彻底没救”的悲愤表情。
我眯着眼,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抚慰,冰西瓜的甜爽,还有南瓜子的焦香。心里一片平静。咸鱼的最高境界,就是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萧衍?战神?爱咋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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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庭院。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只余下草丛里夏虫唧唧的低鸣。
我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睡意朦胧。初夏的夜风带着白日未散尽的暖意和花草的清香,熏得人昏昏沉沉。摇椅随着我身体的重量,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吱呀”声,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边缘时——
“砰!”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极其突兀地砸碎了夜的宁静!就在离我摇椅不远处的院墙根下!
我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瞬间被惊飞!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谁?!
我倏地睁开眼,借着清冷的月光,惊恐地望过去。
只见墙根那片茂盛的月季花丛被压倒了一片。一个高大的、笼罩在浓重阴影里的身影,正半跪在那里,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似乎捂着肋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新鲜血液的味道!随着夜风猛地灌入我的鼻腔!
刺客?!逃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摇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黑影似乎受了伤,动作有些迟滞。他撑着地面,喘息声粗重而压抑,带着痛楚。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劲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悍利精壮的线条。脸上似乎也沾染了暗色的污迹,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猛地抬起,精准地锁定了摇椅上吓傻了的我!
那眼神!
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未散的杀伐戾气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悍!仅仅是被这目光扫到,我就感觉像被无形的利刃刮过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动了。
不是逃跑,也不是攻击。他拖着一条明显不太利索的腿,一步,一步,朝着我躺着的摇椅走了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步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摇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终于停在了摇椅前,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月光,将我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影里。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我窒息。
然后,我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剑。剑鞘古朴,看不出太多纹饰,却在清冷月华下,反射出一种幽冷内敛的、属于凶兵特有的寒芒。
一只骨节分明、沾满暗红血迹的手,握住了剑柄。
“铮——!”
一声清越冰冷的金属摩擦声!
长剑出鞘半寸!一截森寒刺眼的剑锋,在月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那剑尖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无比地、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
微凉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激得我浑身一颤!下巴被迫抬起,我的视线不得不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寒眸。
他的脸隐在墙根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一个低沉沙哑、带着血腥气和浓重嘲讽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听说,你到处造谣……”
他顿了顿,剑尖微微用力,迫使我仰得更高,那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落:
“本王……死了?”
空气死寂。
剑尖的冰冷透过皮肤直抵骨髓,下巴被抬起的角度带来一阵僵硬的酸痛。我被迫仰视着这张隐在阴影里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最后那句“本王死了”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激起惊涛骇浪。
肃王……萧衍?!
他不是应该在皇宫接受封赏?在王府处理军务?或者……至少也该是在某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而不是像个浴血的夜枭,翻墙闯入我这个“前未婚妻”的院子,用剑指着我?!
巨大的惊吓和荒谬感冲击着我,让我的思维都凝固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凉。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那双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锐利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从惊惶瞪大的眼睛,到因为恐惧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定格在我微微颤抖的下颌——那正被他剑尖挑起的地方。
月光偏移了一点点,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紧抿的薄唇,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冷、极浅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苏晚。”他叫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心头发紧,“你的胆子,倒比传闻中……大了不少。”
剑尖传来的力道松了松,但并未移开,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若有似无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直到此刻,我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他身上的状况。玄色的劲装多处撕裂,深色的濡湿大片大片地洇开,浓重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尤其是肋下和左腿的位置,布料被利器划开,露出模糊的血肉。他的呼吸虽然极力压制,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粗重和痛楚的滞涩。
他是真的受了重伤!而且显然是在某种极其危险的境地下,才选择了翻墙这种……非常规的路径!
“王……王爷?”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您受伤了?”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废话吗?!
萧衍没理会我这句显而易见的废话。他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目光却越过我的头顶,锐利地扫向院门口的方向,似乎在警惕着什么。片刻后,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眼神里的审视和探究几乎化为实质。
“你这里,”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可有金疮药?”
我猛地回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鸡啄米般点头:“有!有!”生怕点慢了那剑尖又给我来一下。“碧桃!碧桃!”我扭头朝卧房方向压着嗓子喊。
很快,碧桃揉着惺忪的睡眼,披着外衣跑出来:“小姐,怎么了?”话音未落,她借着月光看清院中情形,尤其是那个持剑而立、一身煞气的玄衣男人时——
“啊——!”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冲口而出!
萧衍眼神一厉,手腕微动,那森寒的剑尖瞬间指向碧桃!速度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残影!
碧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吓得浑身筛糠,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闭嘴。”萧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去拿药,干净的布,热水。不许惊动任何人。”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碧桃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屋子。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萧衍。他收回了指向碧桃的剑,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丝毫未减。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染血的杀神,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似乎在评估我的反应,又像是在忍耐着伤处的剧痛。
我僵在摇椅里,一动不敢动,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直到碧桃抱着一个药匣子和一叠干净的白布,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温水,抖抖索索地挪了出来,放在离萧衍几步远的地上,又飞快地缩到我摇椅后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萧衍没再看我们。他走到水盆边,将手中的长剑随意地插在旁边的泥地上。然后,他动作有些迟滞地解开了染血的玄色外衫,露出里面同样被血浸透的深色中衣。他背对着我们,撕开肋下和腿部的衣料。
月光下,那几道狰狞翻卷的伤口暴露出来,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碧桃只看了一眼,就死死捂住嘴,别过头去。
萧衍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拿起布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拧干,开始面无表情地、极其利落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仿佛处理过千百次。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渗出的冷汗,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楚。
清理完毕,他打开药匣,看也没看,精准地挑出几个瓷瓶。拔掉塞子,将里面气味辛辣的药粉,毫不犹豫地、大把地洒在狰狞的伤口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又绷得笔直。豆大的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青石板上。
我看着他沉默而迅速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那利落狠绝的动作,那强忍剧痛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抛开那些令人胆寒的传闻,此刻的他,只是一个重伤之下、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他扯过白布,开始包扎。动作依旧精准,但牵扯到肋下的伤口时,手臂的抬举明显变得吃力。
鬼使神差地,我竟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挪到那堆药布旁边,拿起一卷干净的布带,递了过去。
萧衍包扎的动作顿住了。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还带着未褪尽血丝的寒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钉在我脸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意外,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打扰的不悦?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递也不是,收也不是。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准备讪讪缩回手时,他却极其突兀地、几不可查地……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接我手中的布带,只是沉默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压迫感,似乎悄然散去了一点点。
我尴尬地收回手,默默退后两步,重新缩回摇椅的阴影里。碧桃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萧衍包扎的速度很快。处理完最严重的肋下和腿部伤口,他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血污,重新将染血的外衫披上,遮住了满身的狼藉,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
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归入剑鞘。动作间,牵扯到伤处,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如同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霜。
“今晚之事,”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若走漏半点风声……”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凛冽杀机,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我忙不迭地点头,感觉脖子都快断了:“王爷放心!我……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碧桃也跟着拼命点头,小脸惨白如纸。
萧衍没再说什么。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然后,他转身,拖着那条伤腿,走向院墙。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迟滞,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他走到墙边,没有回头,只微微侧身,单手在墙头一撑,身影便如一只负伤却依旧矫健的夜枭,无声无息地翻过了那道高高的院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只留下满院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两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主仆。
我瘫在摇椅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冷汗冰凉一片。碧桃直接哭出了声。
完了。这咸鱼日子,怕是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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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预想中的“肃王震怒,苏府遭殃”的戏码并没有上演。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除了苏尚书大人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难言,除了碧桃偶尔还会从噩梦中惊醒,一切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京城里关于肃王殿下遇刺的传闻开始甚嚣尘上。版本众多,有说边关死士报复,有说朝中政敌暗算,甚至有说异族巫蛊作祟。但肃王府对此讳莫如深,宫中也无明确旨意,只听说肃王殿下因“旧伤复发”,在王府闭门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这“静养”的消息,让苏府上下都松了口气,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暂时移开。只有我和碧桃知道,那晚染血翻墙的身影,绝非“旧伤复发”那么简单。
平静之下,我这条咸鱼却有点躺不安稳了。那夜浓重的血腥味和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总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浮现。还有……他强忍剧痛处理伤口的沉默身影,偶尔也会钻进脑海。
大约是惊吓过度需要甜食抚慰,我对府里厨房每日送来的精致点心突然失去了兴趣。反而无比怀念起上辈子冬天街头巷尾那热乎乎、香喷喷、带着焦糖气息的烤红薯。
说干就干。
这日午后,趁着日头正好,府里人大多在午憩。我猫着腰,偷偷溜到了小花园最偏僻的角落,假山后面有一小片空地。这里背风,还有现成的枯枝落叶。
我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沉甸甸的生红薯——这可是我让碧桃费了好大劲才从厨房管事婆子那里“顺”出来的。
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我笨手笨脚地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的小灶,把枯枝落叶塞进去,掏出火折子——这还是原主以前想学焚香弄琴时留下的玩意儿。
“噗……噗……”火折子吹了好几下才冒出微弱的火苗。我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堆枯叶。
“呼——”一阵小风吹过,火苗闪了闪,灭了。
再吹!火苗刚舔上枯叶边缘,几片潮湿的叶子“嗤”地冒出一股呛人的青烟,又灭了。
反复几次,我被烟呛得眼泪直流,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那堆枯叶却只吝啬地给我冒了点烟,死活不肯燃起像样的火苗。
“咳咳……破树叶!跟我作对是不是!”我气得小声嘟囔,挽起袖子,准备跟这堆柴火死磕到底。我就不信了,烤个红薯还能难倒我这穿越人士?
就在我憋着一股劲,鼓起腮帮子,准备对着火折子做最后一次猛吹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珠砸落在青石板上,毫无预兆地从我头顶传来!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
假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依旧是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只是今日没穿劲装,换了一身质料更为矜贵的墨色暗纹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左臂用玄色布带吊在胸前,显然是那夜肋下重伤未愈。但这丝毫不减他通身的冷冽气势。
肃王萧衍!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紧抿,唇角却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充满讥诮的弧度。深邃的眸光扫过我灰头土脸的模样,扫过我脚边那堆只冒烟不起火的失败“灶台”,最后落在我手里捏着的火折子和两个沾着泥的胖红薯上。
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蠢,不可及。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火折子和红薯差点一起掉地上!
他怎么进来的?!又是翻墙?!这靖王府的墙头在他眼里是摆设吗?!还有,他胳膊都吊着了,怎么还能爬那么高?!
“王……王爷?!”我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把红薯往身后藏,动作僵硬得像被当场抓赃的贼。
萧衍没应声。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那沾着黑灰的狼狈样子似乎取悦了他,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随即,那冰寒的视线又落回我藏在身后的手上。
“拿出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
我头皮发麻,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磨磨蹭蹭地把两个沾着泥的红薯从身后拿了出来,像捧着自己的罪证。
萧衍的目光在那两个其貌不扬的土疙瘩上停留了一瞬,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辨认什么稀罕物。随即,他抬眸,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上,受伤的左臂垂在身侧。那张俊美却冷硬的脸庞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少了几分夜里的煞气,却多了几分逼人的锐利。
“苏晚,”他薄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清晰地砸下来,“当年在王府,当着众人面,掷地有声要退婚的那点骨气呢?”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刮过我的脸,嘴角的讥诮更深:
“就……用来做这个?”
“轰”的一下,血液全冲上了我的脸颊!羞愤、窘迫、还有一丝被戳破“咸鱼伪装”的恼火,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惊吓。
骨气?他居然跟我提骨气?!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充满审视和嘲弄的寒眸。退婚那天的“豪言壮语”在耳边回响,那夜他染血翻墙的惊悚画面在眼前闪过,还有此刻他这高高在上、仿佛看蝼蚁般的姿态……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什么战神!什么王爷!翻人墙头还有理了?!
“骨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硬气,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骨气能当饭吃吗?”
我扬起下巴,不管不顾地瞪着他,脸上还沾着刚才蹭上的黑灰,模样肯定滑稽又倔强。在他骤然变得深沉的注视下,我飞快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火燎到的一点焦糊味,或者……是之前偷吃厨房新熬的糖霜时沾上的一点点甜?
然后,在萧衍骤然眯起、如同蓄势待发猛兽般的危险眼神中,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把后半句砸了回去:
“哪有你的冰糖葫芦甜!”
空气,死一般寂静。
假山顶上,萧衍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错愕?荒谬?还是……一丝被冒犯后反而激起的、更深的探究?
阳光炽烈,假山下的阴影里,我梗着脖子,像只炸了毛的猫。两个沾着泥的红薯,在我手里滚烫得像烧红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