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开机

与此同时,郊外

防空洞摄影棚里,浑浊的空气似乎比昨天更凝重了些。巨大的黑色吸光布依旧沉默地包围着中央的“活棺材”,惨白的聚光灯暂时熄灭,让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压抑的半明半暗。

曹煜小心翼翼的检查着现场的布置。

摄影师傅杰小心地给那台珍贵的胶片摄影机盖上防尘罩。

灯光师王磊骂骂咧咧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揉着被灯光烤得发烫的后颈。

收音师李超默默地整理着缠绕的线缆。

李力熊则抱着一箱刚买来的矿泉水走进来,塑料箱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错,这次还是上次拍短片的人员,

“来来来!都过来!”李力熊放下水,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扯着嗓子喊道,试图驱散棚里沉闷的气氛:“老曹说了,再穷再破,开机仪式不能省!图个吉利!”

众人的目光投向曹煜。曹煜没说话,只是走到“棺材”旁边那张充当临时工作台的、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前。

桌子上乱七八糟堆着分镜头脚本、胶布、电工钳,还有几个沾满油污的螺丝。

李力熊变戏法似的从他那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掏出几样东西:一小把细细的、大概是路边采来的、蔫了吧唧的野草;半包拆开的、最便宜的那种线香;还有一瓶……红星二锅头。

“就…就地取材了哈!”李力熊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野草胡乱插在一个废弃的螺丝钉底座上,权当“香炉”。然后抽出三根线香,递给曹煜。

曹煜看着那蔫头耷脑的“香炉”和廉价的线香,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接过香,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咔哒…咔哒…”打火机有点不好使,曹煜按了好几下,才终于跳跃起一簇小小的、摇曳的黄色火苗。他凑近线香,小心翼翼地将其点燃。

线香燃烧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带着点化学气味的烟雾,在浑浊的空气里袅袅升起。

曹煜举着点燃的三根香,转过身,面对着那个象征“活埋”核心的、黑洞洞的“棺材”,也面对着围拢过来的、他的“草台班子”核心成员——王磊、傅杰、李超,还有李力熊。

棚里异常安静,只有线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滴水声。

所有人都看着曹煜,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污渍,看着他疲惫却挺直的脊背,看着他手中那三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渺小却执拗燃烧的青烟。

曹煜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暴躁但手艺过硬的王磊,年轻专注的傅杰,沉稳可靠的李超,还有为他忙前忙后、毫无怨言的李力熊。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个“棺材”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防空洞里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土味涌入肺腑。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磁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祖师爷在上(他省略了具体名字,可能觉得在这种地方提有点不敬,但心意到了),各路神明保佑……”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最终用了一种更朴素、也更符合他们处境的表达:

“保佑我们这个《活埋》剧组……”他看了一眼那简陋的“香炉”和线香,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能顺顺当当拍完!胶片别断!机器别坏!灯别炸!人……都好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重重吐出两个字,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

开机!

说完,他朝着“棺材”的方向,也朝着所有伙伴,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幅度不大,却充满了沉甸甸的分量。

就这样,由曹煜的《鼎天工作室》出品制作的第一部作品……《活埋》开机了

“好!开机大吉!”李力熊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大声附和,用力鼓起掌来,掌声在空旷的防空洞里显得有点孤单,但很响亮。

王磊撇撇嘴,但还是跟着拍了拍手,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开机了!赶紧拍完拉倒!这鬼地方老子一天都不想多待!”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李力熊手里抢过那瓶二锅头。

傅杰脸上露出一个腼腆但真诚的笑容,也轻轻拍了拍手:“开机顺利,曹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盖着罩子的摄影机,仿佛在向它许诺。

李超没说话,只是对着曹煜,沉稳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磊拧开二锅头的瓶盖,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没倒进杯子里(也没杯子),直接对着瓶口自己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龇牙咧嘴:“嘶——!妈的,够劲!”然后,他把酒瓶递给旁边的傅杰,“来,都沾沾光,图个吉利!”

傅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小口,脸瞬间涨红了。李超也接过去,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小口。李力熊则豪爽地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最后,酒瓶传到了曹煜手里。他看着瓶口残留的唾液痕迹和晃动的透明液体,没有犹豫,仰起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驱散了防空洞的阴冷,也仿佛烧掉了心头积压的某些阴霾。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因为酒精和用力而泛起一丝血色。

“操!”王磊看着曹煜的样子,咧嘴笑了:

“够爷们!这片子,能成!”

曹煜抹了把嘴,将空了大半的酒瓶重重顿在破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线香还在燃烧,青烟执着地向上飘散,融入防空洞浑浊的空气里。他看向那个象征着挑战与希望的“活棺材”,又看了看身边这群在简陋环境中并肩作战的伙伴,

眼中疲惫依旧,但那股属于导演的、执拗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准备!”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起,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第一场,第一条!演员就位!各部门准备——!”

简陋的开机仪式结束。青烟未散,酒气尚存。防空洞里,惨白的聚光灯再次亮起,冰冷地聚焦在那个狭小的黑色“棺材”上。

属于《活埋》的、充满艰辛与未知的拍摄征途,正式开始了。而那句“**开机!**”的余音,仿佛还在防空洞冰冷的墙壁间,无声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