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模范婚姻标本馆

产后第六周,林晚的乳汁在凌晨两点准时涨潮。

哺乳枕箍在腰间的束缚感让她想起婚礼上那件勒得肋骨生疼的塑身衣。

波宝含住乳头的瞬间,她看见几滴溢出的乳汁悬浮在黑暗中,渐渐凝固成半透明的勋章。

正面刻着“好妻子”,背面是“满分妈妈”。勋章坠在她锁骨之间,凉得像块尸斑。

马川翻身时带起一阵风,勋章叮当作响。

“吵醒你了?”林晚压低声音,怀里婴儿的吮吸声在寂静里放大百倍。

他闭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耳塞:“明天陪爸复查,你记得提醒我拿CT片。”

月光从窗帘缝隙劈进来,切开马川的侧脸。林晚凝视那道银线,恍惚看见冰雕的裂纹。这尊完美丈夫雕像由精密零件组成:七点十分起床做早餐,雨天多带一把伞,每月十五号给婆婆转账。可她总在伞骨滴水弄湿地毯时想起——那个短发女孩讨厌潮湿,所以马川的伞永远套着两层防水罩。

勋章突然变得滚烫。波宝吐出乳头哇哇大哭,乳汁喷射在婴儿脸颊上,像融化的蜡油。

波宝周岁宴上,林晚正把蛋糕分进印着火箭队标志的纸碟——马川前女友最爱的球队。这个锡铁盒如今装着尿布疹药膏和退烧贴,安静地蹲在育儿袋夹层。

“嫂子真是全能女神!”新来的实习生周飒接过蛋糕,指尖沾了点奶油很自然地抹在马川袖口。他向后躲的动作慢了半拍。

林晚的叉子戳进蛋糕胚。奶油里的芒果丁散发甜腻香气,她喉咙发紧。周飒的骨骼线条像用刻刀削出来的,耳后薄荷味须后水随动作飘散——马川唯一主动买过的香水,空瓶还在浴室柜最深处。

“周小姐做什么岗位?”林晚抽纸巾擦手,纸团在掌心攥成黏腻的球。

“跟我做智慧停车项目。”马川截过话头。林晚看见他无名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结婚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年选戒指时他坚持要铂金素圈:“耐腐蚀,导热系数低。”现在这圈金属果然恒温地凉着,像道打不开的保险栓。

宴会散场时暴雨突至。马川变魔术般从公文包抽出三把伞,两把塞给同事,最后那把透明伞撑在林晚头顶。伞骨咯吱作响,雨点砸在塑料布上如同密集的鼓点。

“伞不够了。”周飒抱着文件在屋檐下跺脚。

马川把林晚往怀里带了带:“小周等雨停吧,文件湿了要重做。”他声音平稳,可林晚贴着他胸腔,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冰层。

断奶那天,林晚把吸奶器扔进垃圾桶。塑料机身撞在金属桶壁发出空洞的回响。马川带回一束庆祝向日葵,金色花瓣像燃烧的小太阳。

“花粉过敏忘了?”林晚把花插进电梯口的消防箱。

他解领带的动作顿住:“你以前喜欢向日葵。”

“是你说向日葵有种野蛮生命力。”她弯腰捡起波宝扔在地上的磨牙棒,“像你初恋。”

空气骤然凝固。马川的领带绞在指间,勒出深紫色的淤痕。林晚突然想起婚礼那天,他就是这样绞着伴郎胸花绸带,直到丝线断裂,铃兰花瓣碎了一地。

夜里波宝突然高烧。儿童医院输液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林晚抱着滚烫的小身体在走廊踱步。马川攥着缴费单跑回来,额发被汗浸得打绺。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他试图逗弄昏睡的波宝。

林晚盯着他奔跑时蹭脏的裤脚:“想要你像当年抢捧花那样冲向我。”

输液管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马川抽了张湿巾擦手,纸巾在指间翻折成小方块。

“捧花是流程需要。”他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塑料桶发出熟悉的空洞声响。

林晚胸腔里的乳汁勋章应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