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女对峙
- 从东北开始的帝国时代
- 土士土
- 3116字
- 2025-06-07 20:00:18
沟渠中冰凉的活水奔涌而下,冲击在巨大的木质水轮叶片上。
伴随着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嘎吱声,水轮开始缓缓转动,沉重的转轴带动磨坊内部复杂的齿轮系统,最终驱动着那两扇巨大的石磨盘开始旋转。
石磨相互摩擦碾压,发出沉闷而持续的隆隆声,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低吟。
一袋袋食材被加工,然后从妇人们的手里逐渐变成美食。
新磨的雪白面粉被加入清冽的不冻潭水,揉捏摔打,变成光滑的面团,再被拉成粗细均匀的面条,或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
细腻的粉条混合着鲜美的肉糜,加入少许细盐拌匀,一同被包裹进面皮,捏成玲珑可爱的饺子。
另一口大锅里,骨汤翻滚着,散发出令人垂涎的混合香气。
肉糜被快速汆成鲜嫩的小丸子,投入汤中。
还有直接用新面粉烙出的、两面金黄酥脆、内里肉汁四溢的壮馍。
主食、荤菜、蔬果......
源自磨坊增幅的美味气息,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让所有疲惫和寒冷都暂时退散,只剩下腹中如擂鼓般的轰鸣和口舌间疯狂分泌的津液。
孩子们围着锅灶,眼巴巴地瞅着,小鼻子不停地抽动,口水几乎要滴到脚面上。
那些素来沉默寡言的汉子,也忍不住频频向大锅的方向张望,喉结滚动。
暮色四合,寒风似乎也被这冲天的香气和即将到来的盛宴驱散了几分。
“开宴——!”
随着一声清亮的吆喝,早已按捺不住的人群轰然入座。
“先生,您请上座。”
老秦头恭敬地引着李连山坐到主位,张氏则低眉顺眼地侍立在李连山身侧。
李连山嗅着美妇人身上的暖香,侧头看了一眼。
张氏没有要什么名分,安心于现在的关系,但李连山还是给她待遇升级,送了不少东西。
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棉袄,鬓角别着一朵小小的绒花发簪,衬得她气质更加温润,还有点豪门小少妇的娇俏。
张氏动作轻柔而麻利,先是用滚水仔细烫过一只粗瓷大碗,然后拿起长柄木勺,从最中心那口翻滚着浓汤的大锅里,仔细地撇去浮沫,舀起最清亮醇厚的汤汁,又特意多捞了几个饱满的肉丸和翠绿的野菜,稳稳地倒入李连山面前的碗中。
汤汁的浓郁鲜香扑面而来。
“先生,小心烫。”
她轻声细语,双手捧着碗,稳稳地放在李连山面前。
等李连山接过碗,美妇人又拿起筷子,给他挑了一块烤得最是火候均匀、色泽焦黄诱人的饼子。
用小刀仔细地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放在手边的粗瓷碟里,动作流畅自然,体贴到母性都要溢出来。
目光始终低垂着,偶尔飞快地抬眼看李连山一下,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依赖和温软。
这让李连山很享受,享受到忘了某个少女。
王玉儿坐在稍远一些的学生那一桌,手里捧着一碗面,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诱人的食物,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地钉在母亲张氏身上。
看着母亲在先生身边那副温婉顺从、低眉含笑的模样。
看着她为他布菜时那自然流露的亲昵姿态,看着她鬓角那朵刺眼的绒花发簪。
少女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烦躁猛地冲上心头,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碗里那香气四溢的美食,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王玉儿感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冷意。
仿佛母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顺满足的气息,在她和先生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玉儿姐,快吃啊!这面条,这饺子,太香了!”
旁边的狗娃吃得头也不抬,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催促道,嘴角还挂着一点油亮的汤汁。
王玉儿勉强嗯了一声,夹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面条爽滑筋道,汤底醇厚鲜美,肉丸弹嫩多汁。
这滋味本该是人间至美,可此刻在她口中却味同嚼蜡。
她的视线无法从母亲身上移开,看着张氏微微侧身,几乎贴在李连山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李连山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张氏脸上便漾开一抹更深、更满足的笑意。
那笑容像针一样扎在王玉儿的心上。
“丫头。”
老秦头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手里端着一碗面汤,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主位上的景象,又转回来落在王玉儿紧绷的侧脸上:“心里头不痛快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王玉儿能听见。
王玉儿身体一僵,没有抬头,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老秦头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里透着世事洞明的沧桑:“瞅瞅你娘,再看看先生,这光景,不赖。”
“先生本事通天,可说到底,心还在不在咱们这凡尘俗世,难讲啊。”
啜了一口热汤,声音低沉平缓:“他多沾些这人间的烟火气,多些牵绊,对咱们这几十口指着他过好日子的人是天大的好事。”
熊熊燃烧的几堆篝火驱散了黑暗与寒冷,跳跃的火光将人们期待而兴奋的脸庞映照得通红。
看着那一张张健康脸庞,老秦头放下碗,粗糙的大手拍了拍王玉儿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先生他多留恋凡间一分,咱们就多一分指望。”
“至于你娘。”
扫过那道温顺的身影,老秦头语气复杂:“当初屯破夫亡,她守寡拉扯你,在苦水里泡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她乐意,先生也容她近身伺候,这是她的造化。”
“她有这个权过上舒心日子,让自己有新活法。”
“丫头,甭拧巴。”
“新活法......”王玉儿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圈微微发红:“那我呢?秦爷爷,那我呢?!”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委屈。
老秦头看着她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少女的懵懂情愫,有被忽视的不甘,更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本能的抗拒。
他沉默了片刻,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悲悯:“傻丫头,路还长着呢。”
“先生的心思,咱们凡人猜不透。”
“可你娘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老话说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得学会看开些。”
他没有再劝,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碗,默默地吃了起来。
那声叹息,沉甸甸地压在王玉儿的心头。
盛宴终有散时。
篝火渐渐暗淡下去,只留下暗红的炭火在寒夜中明明灭灭。
饱食的满足感和身体的疲惫一同袭来,驱散了最初的亢奋。
人们打着饱嗝,带着满身的暖意和食物带来的幸福感,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到那排整齐温暖的房屋。
欢声笑语渐渐平息,被寒风的呼啸和远处不冻潭低沉的流水声所取代。
王玉儿独自站在自己小屋门口冰冷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母亲张氏身上。
张氏正帮着最后收拾碗碟的几个妇人把东西送回公用的灶间。
“娘!”
王玉儿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寒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冰冷。
张氏的身影一顿,慢慢转过身。
火光在她身后跳跃,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玉儿?怎么还不去睡?累了一天了都。”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关切。
王玉儿没有动,依旧站在阴影里:“你过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张氏似乎察觉到了女儿语气中的异样。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王玉儿这边走来。
走到近前,借着远处篝火的余光,王玉儿看清了母亲的脸。
那张脸上残留着宴席忙碌后的红晕,眉梢眼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细心呵护过的倦意和满足。
以前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没有在意过。
现在滤镜被打破,她知道了满足感的来源,只觉得像针一样刺进了心脏。
“娘。”
周围只剩她们母女,王玉儿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你在先生身边很得意?低眉顺眼,端茶倒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伺候着,这样让你很舒坦?”
张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温和的神情僵住了。
她看着女儿眼中毫不掩饰的质问和那深藏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愤,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答。
夜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沉默在母女之间蔓延,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张氏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颤抖。
她没有回避王玉儿的目光,反而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感,轻轻地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指尖隔着厚厚的棉袄布料,在那片柔软的区域极其缓慢地、充满暗示性地摩挲着。
这是什么意思...等等!
王玉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死死地盯着母亲那只抚在小腹上的手,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可怕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蹿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