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封王座下的低语

震耳欲聋的碰撞余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渐渐消散，留下的是死寂般的对峙。星彻底脱力昏迷在三月七怀中，脸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猩红的毁灭光芒褪去后，她脆弱得像一尊易碎的冰雕。丹恒手持重渊珠，枪尖斜指地面，青玉光芒流转不定，警惕地锁定着杰帕德和严阵以待的铁卫。三月七则抱着星，冰晶长弓并未收起，粉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愤怒和后怕，瞪着那些银白色的铁罐头。

战场中央，杰帕德魁梧的身影如同被钉在冻土上。他微微喘息着，头盔下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面巨大的、铭刻着存护纹章的盾牌——盾牌中央，一道清晰的凹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周围还残留着几缕蛛网般的细微裂痕！猩红毁灭之力带来的侵蚀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盾牌深处隐隐作痛，对抗着他体内流淌的存护之力。

他的视线猛地抬起，越过丹恒和三月七，落在那片混乱战场的边缘。

节假日站在那里，姿态依旧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慵懒，双手插在特制的、绣着同谐波纹的御寒长袍口袋里。肆虐的风雪在他周身一米外就变得温顺驯服，轻柔地滑落。他头顶的淡金色光环稳定地散发着深邃宁静的天蓝色光晕，如同暴风雪中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塔。他那双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无聊？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肉跳的激烈冲突，不过是一场不甚精彩的闹剧。

就是这个人！杰帕德的心沉了下去。刚才那恢弘的、如同深海潮汐般席卷战场的群体增幅力量，那精准链接、瞬间扭转战局的天蓝色光带，那让敌人攻击变得致命、让队友能量瞬间充盈的恐怖能力……还有此刻这份在极致混乱中依旧保持的、深不可测的宁静！这绝非普通的敌人！这个顶着光环的家伙，其危险程度，甚至可能远超那个突然爆发出毁灭之力的少女！

无数念头在杰帕德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强攻？代价太大！那个沉默持枪的青年（丹恒）实力不容小觑，抱着少女的粉发女孩（三月七）远程牵制能力极强。更可怕的是那个光环青年！他的辅助能力能让己方战力几何级数提升！再加上桑博那个滑不留手的混蛋在一旁虎视眈眈（桑博此刻正缩在一座冰雕后面探头探脑）……强行拿下，银鬃铁卫必将付出惨重伤亡，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放任离开？绝对不行！桑博必须抓捕归案！那个毁灭少女极度危险！这个光环青年更是深不可测的威胁！让他们在贝洛伯格境内自由活动，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的方案！

杰帕德头盔下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盾牌传来的刺痛。他猛地将骑枪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停手！”杰帕德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盖过了所有紧张的氛围。他身后的铁卫虽然不解，但令行禁止，立刻收回了进攻姿态，盾牌依旧高举，但骑枪的锋芒微微下垂，保持着最高戒备。

三月七和丹恒都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

“银鬃铁卫戍卫官杰帕德·朗道，代表贝洛伯格，对诸位发出正式传唤！”杰帕德的目光扫过四人（包括昏迷的星），最后停留在节假日身上，语气冰冷而公式化，“你们出现在禁区，与通缉要犯桑博·科斯基同时同地，且其中一人展现出极度危险的、疑似‘裂界侵蚀’的力量（他指星），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根据贝洛伯格最高防卫条例，你们必须随我前往贝洛伯格主城，面见大守护者大人！接受质询与调查！”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凝：“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任何反抗，将被视为对贝洛伯格的宣战！你们的力量或许强大，但贝洛伯格的意志，如同永冻的坚冰，绝不会屈服于任何威胁！”

“面见……大守护者？”三月七狐疑地重复，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星，“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骗进城里一网打尽？”

丹恒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锐利，重渊珠的青光微微吞吐，显然并不信任这个提议。

“哎呀呀！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杰帕德长官！”桑博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一脸“沉冤得雪”的激动，“你看！我就说我们不是一伙的！大守护者大人明察秋毫，一定能还我清白！我跟你们回去！我一定配合调查！”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进了城，他逃跑的机会多得是。

节假日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啧”了一声，金色的眼眸淡淡地瞥了杰帕德一眼，那眼神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随意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雪花。

“面见此地的主人么……”节假日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慵懒腔调，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起来……总比在这冰天雪地里继续‘交流感情’要‘和谐’一点。”他看向丹恒和三月七，“去看看吧。这位‘大守护者’……或许能告诉我们，这颗星球的心脏，为什么跳得如此痛苦。”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丹恒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三月七虽然依旧不满，但看了看怀里虚弱的星，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节假日，最终咬了咬牙：“好！去就去！不过你们要是敢耍花样，本姑娘的箭可不是吃素的！”

杰帕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他深深看了节假日一眼，这个人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将其带入主城、由大守护者亲自定夺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押解桑博！护送……‘客人’进城！目标，克里珀堡！”

银鬃铁卫分出几人，如临大敌地将嬉皮笑脸的桑博围在中间。其他人则保持着半包围的阵型，“护送”着抱着星的丹恒（他主动从三月七手里接过了星）、一脸警惕的三月七，以及闲庭信步般走在最后、仿佛在观光冰雕展览的节假日，踏上了通往那座被巨大冰穹笼罩、如同冰封巨兽般匍匐在远方地平线上的城市——贝洛伯格的道路。

风雪依旧，冰冷的钢铁洪流裹挟着身份莫测的来客，驶向那座矗立于永冻之土上的孤城王座。

克里珀堡深处，大守护者办公室。

厚重的、雕刻着存护坚盾与冰晶纹饰的大门无声地开启。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类似松木燃烧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冰原带来的刺骨寒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贝洛伯格被冰穹笼罩的、灯火阑珊却依旧压抑的城景。壁炉里，真正的火焰（而非能量模拟）熊熊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将房间内昂贵的毛皮地毯、厚重的木质家具以及墙壁上历代守护者的肖像画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守护者可可利亚·兰德端坐在宽大的、由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石材雕琢而成的办公桌后。她身披镶嵌着银边和冰蓝色宝石的厚重毛氅，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蓝色眼眸。她的面容端庄而威严，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沉静，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如同窗外寒冰般的沉重疲惫。

杰帕德已经提前汇报了情况。此刻，他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肃立在可可利亚身侧稍后的位置，腰背挺得笔直，头盔已经摘下，露出刚毅而年轻的脸庞，目光低垂，带着绝对的恭敬。

丹恒抱着依旧昏迷未醒的星（被安置在了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躺椅上），三月七站在旁边，眼神充满戒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那位传说中的大守护者。节假日则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冰穹下朦胧的城市灯火，似乎对房间内的气氛漠不关心，只有他头顶那淡金色的光环，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恒定的、宁静的天蓝色微光。

“欢迎来到贝洛伯格，远道而来的客人。”可可利亚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的目光扫过丹恒、三月七，在昏迷的星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窗边那个独特的背影上。“我是可可利亚·兰德，贝洛伯格的大守护者。杰帕德戍卫官已经向我汇报了情况。对于桑博·科斯基的指控，我们自有公断。至于诸位……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诸位见面，但杰帕德职责所在，还请理解。”

她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三月七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大守护者大人，”丹恒沉稳地开口，声音清晰，“我们无意冒犯贝洛伯格的律法。我们来自星穹列车，是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追随者，无名客。途经贵星系，监测到异常的低温能量波动和通讯中断，遂前来调查。在空间站废墟中，我们发现了昏迷的她（他示意躺椅上的星），并遭遇了星核猎手的袭击痕迹。之后在雅利洛-VI的冰原，我们遭遇了桑博和杰帕德戍卫官的队伍，发生了误会和冲突。”

“星穹列车……无名客……”可可利亚轻声重复，深邃的蓝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彩，快得让人以为是壁炉火光的跳跃，“久仰大名。开拓的意志，即使在贝洛伯格这被冰封的世界，也依旧有所耳闻。”

她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缓步走到躺椅旁，低头看着昏迷的星。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这位小姐……她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

“是星核。”丹恒直言不讳，目光直视可可利亚，“她被星核猎手植入了星核，成为了载体。我们暂时将其封印，但其力量依旧会间歇性爆发，侵蚀她的意志。我们认为，雅利洛-VI持续了数百年的、远超正常范围的寒潮，其根源，很可能也与星核有关。”

“星核？！”可可利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瞬间收缩，锐利如冰锥的目光刺向丹恒！那份温和的伪装，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裂痕。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是的，星核。”丹恒的语气无比肯定，带着开拓者探寻真相的执着，“一种能扭曲现实、引发灾祸的宇宙级危险物。根据我们的初步感知和空间站获取的有限资料交叉印证，这颗星球深处，存在一个极其强大的、被激活的星核！正是它，持续不断地抽取着星球的热量，释放着毁灭性的寒潮！如果能够找到并安全回收这颗星核，雅利洛-VI的寒潮问题，或许就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解决……寒潮？”可可利亚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众人，重新走向那张象征着权力巅峰的白色石桌。她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细看之下，那厚重的毛氅下摆，似乎有极其轻微的颤抖。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呜咽。

三月七期待地看着可可利亚的背影。丹恒也等待着这位大守护者的回应。就连一直望着窗外的节假日，也微微侧过头，金色的眼眸余光扫向那个站在权力与冰封孤城之巅的女人。

“星核……解决寒潮……”可可利亚停在办公桌前，背对着众人，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桌面。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沙哑，“……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推论。关乎贝洛伯格存续七百年的根基。”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温和而略带疲惫的表情，只是那深邃的蓝眸深处，仿佛冻结了万载寒冰，再无一丝波澜。

“感谢诸位带来的重要信息。此事关系重大，涉及贝洛伯格最高机密与存续根本，我需要时间召集高层会议，进行最周密的研判。”可可利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色已晚，诸位远道而来，又经历了战斗，想必十分疲惫。杰帕德！”

“在！”杰帕德立刻上前一步。

“安排我们的客人到贵宾室休息，提供最好的食宿和医疗照顾，确保这位小姐（指星）得到妥善看护。”可可利亚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节假日身上，带着一丝深意，“请诸位安心休息。待我理清头绪，明日一早，我们再详细商议此事。”

她的安排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是！大守护者大人！”杰帕德领命。

三月七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对方态度诚恳，安排周到，也不好再说什么。丹恒微微蹙眉，但也没有反对。节假日则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在杰帕德的引领下，三人带着昏迷的星离开了温暖却气氛莫名沉重的大守护者办公室。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

办公室内，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可可利亚孤身伫立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和历代守护者威严的肖像上。

她脸上那温和疲惫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偏执！她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这座在寒冰中挣扎的城市，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不属于人类的、幽深的暗紫色光芒！

“解决寒潮？回收星核？”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低不可闻，却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愚蠢！你们根本不明白……星核，才是存护的根基！是它给予了我们在这永冻炼狱中苟延残喘的力量！是它，在守护着贝洛伯格！”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想夺走它？想终结这伟大的馈赠？休想！”她猛地转身，眼中幽紫光芒大盛，“布洛妮娅！”

办公室侧门无声开启。一个身姿挺拔、银发如雪、面容冷峻美丽的年轻女子应声而入。她身披银鬃铁卫军官的制式披风，腰间悬挂着象征高阶指挥官身份的佩剑，正是可可利亚的养女，银鬃铁卫代指挥官，布洛妮娅·兰德。

“母亲大人。”布洛妮娅微微躬身，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可可利亚脸上那疯狂的偏执瞬间收敛，恢复了作为大守护者的威严，但眼神依旧冰冷如铁：“明日拂晓前，调集你最精锐的亲卫。目标：贵宾室。将那四个外来者，尤其是那个昏迷的女孩和那个头顶光环的男人，全部拿下！记住，要活的！尤其是那个女孩，她体内的东西……至关重要！”

布洛妮娅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良好的军事素养让她立刻压下情绪，没有任何质疑：“是！母亲大人！保证完成任务！”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去，银色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冽的轨迹。

办公室内，再次只剩下可可利亚一人。她缓缓走回那张冰冷的白色石椅前，却没有坐下。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扶手边缘一处极其细微、仿佛天然形成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冰蓝色晶簇。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狂热，低声呢喃着，如同梦呓：

“快了……就快了……星核的意志……终将带领我们……抵达那没有寒冷、没有痛苦的……永恒新世界……任何阻碍……都必须清除……”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历代守护者的肖像之间。那些肖像上威严的面孔，在摇曳的光影下，眼神似乎也变得冰冷而诡异，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间冰封王座下的房间，以及那被星核低语蛊惑了七百年的……现任守护者。

而在温暖的贵宾室中，躺在柔软床铺上的星，在昏迷中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恶意，眉头紧紧蹙起，身体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窗外，贝洛伯格冰冷的夜幕，正悄然滑向充满杀机的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