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三年,大雨。
清凉山上的木屋坍塌,七零八落。
泥水成河,顺着山坡滚下,分分合合。
“都说了,这木不牢,扎不进深土……你看好了吧,家都倒了!”老刘气呼呼地转来转去,手里的伞豁了个口子,使得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不过,这般大的雨,有好伞也未必‘全身而退’。
而他的女儿,刘若欢,蹲在井旁,呆呆地盯着他湿透的布鞋,泥水染黄了他的鞋袜裤腿。她的手中,是一把美丽、完好无损的红纸伞,怀中却紧紧抱着娘亲的画像,那是她娘亲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爹,别转了,晕。”她简短地吐出一句,神情依旧呆滞,语气极尽不耐。
老刘使劲跺了一脚,溅起的泥泞终是比不过大雨的滂沱,硬生生把气憋了回去。
哗啦哗啦……这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
“爹,我困了,希望再次醒来时,家又如同以往……”话还没说完,刘若欢径直倒地,半张脸掩盖在红伞中,怀中却依旧紧紧抱着画像。
看着女儿这副脏兮兮的模样,老刘呆愣片刻,指尖轻轻一动,雨滴静止,整个世界安静极了!不过,这是清凉山,只有他父女二人,是以一贯安静。
一道光芒掠过,倒塌的木屋自动复原,甚至比以往更为坚固,他将女儿收入红伞中,带回了屋里,让大雨继续演奏。
直至一个月后,刘若欢才醒来,见到完好无损的房间,身旁躺着那把红伞,她早已见惯不惯了,自家爹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凭一人之力,便可令房屋重建,甚至更甚从前!
只是,今年的雨,似乎下得频繁了些……与此同时,她爱睡的次数也多了!
她自小有个特点,雨天容易犯困,倒头就睡那种。自家爹说,小时候贪玩,脑袋被门挤过,伤了神经,故而留下这么个后遗症。
刘若欢起身,红伞化作簪子,插入她的发髻,素手推开窗户,自家爹已经在劈柴了,每天劈那根木头,至少上万下,也损不了它分毫。
据爹说,那不是普通的木,是铁木,比她年纪还大,甚至比爹的年纪还大!
“醒了就干活!”老刘余光瞥到她,直起身子,手里拎着一大把柴刀,不容置疑道。
干活?干什么活呢???
当然是……挑水。
自家院子里有一口井,她每天要挑一百桶水至清凉山的静水溪,活不干完不得休息。这是爹给她立的规矩,小时候是几桶,后来十几桶,再后来几十桶,直到现在的百桶。
起初她问过爹原因,他一直没回答,问的次数多了,她就觉得无所谓啦。爹十几年如一日,坚持劈铁木上万下,这样的毅力她很触动,也愿意去做,坚持挑水就是她做的第一步。
她按照惯例盛满两桶水,拿起扁担,挑着水就朝着静水溪走去,步伐飞快,仿若脚下生风,是已经得到锻炼。以前半个时辰的单程,现在可能两刻钟就是一个来回,而且她已经逐渐适应,不再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夜幕降临,圆月高高挂起,刘若欢将桶里的水倒入静水溪,才掀起一点点涟漪。静水溪真如其名,水静不动,宛如‘死水’,水面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干巴巴的像个大饼。她躺在一块巨石上,背脊清凉,可她额角沁出的微微细汗,证明了她刚刚做过什么。
挑水不知何时成了她的习惯,也带来了一丝平淡乐趣,她很享受这井然有序的生活,按部就班,不劳心只劳力。
“月亮啊月亮,你说你,又活了多久呢?”她喃喃自语,一双漆黑的大眼,水灵灵的。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寒月而来,她忍不住伸手作挡,脸微微斜侧,眼眸微眯。
轰——
一声巨响,传自静水溪。
她赶忙低头望去,强光早已消失,四周寂静无比,唯有静水溪涟漪阵阵。
“嗯?”她蹙眉,感觉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水面漂浮起——一个人?
从他周围,血水蔓延,逐渐染红静水溪。
这清凉山,十几年来,只有他父女二人。如今多了个……不知哪来的……不,从月亮上来的人,倒着实有趣。
她俯望下方,眸里盛放着笑意,并未着急救人,一个劲儿盯着水面的人影。
夜色太浓,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又或者是因为四周的血色比他更为鲜明。
等感受到他的生机濒临绝境时,她终于一跃而下,将人抗在肩上,吐槽道:“真重!”紧跟着喊了一个名字——红羽,发髻的簪子顿时化为红纸伞将他们托举上岸,并释放光芒将他们的衣物烘干。
身负重伤的男子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眸,只见树影在动,发丝张扬,空中弥漫着一道清凉的香味,他太累了,实在太累……又昏睡过去。
“爹,我捡了个‘东西’!”刘若欢有些雀跃,还未进自家院子,声音就先飘了进去。
老刘赶忙出来瞧,能让他宝贝女儿如此高兴的,这还是头一遭。只才看那一眼,他整个脸垮了下来,黑线密布。
什么东西?!还真就是个东西!
“扔了。”老刘脸色很沉。
“噢。”她照做,一使劲将人扔在地上,掀起一阵风来。
“扔出清凉山去!”老刘声音急切起来。
刘若欢喝止,“爹!”
父女二人就这般僵持着,直到老刘俯身,扒开男子凌乱带血的发丝,露出一张俊容但却苍白无比,他伤得很重,几乎没得救,从女儿带他回来,老刘就感受到了。
“哟,长得还行!”老刘被他的容貌震撼,双指并拢搭在他脖间的脉搏,“你确定要救他?”
刘若欢一听爹所言,便知他还有救。
“爹,他从寒月而来,或许是……我们和他的缘分。”她正色,眸光落在男子的脸上,她分不清美丑,只觉得新奇,终于见到个同他们父女一样的……人!
老刘才不听宝贝女儿胡言,什么狗屁缘分?!罢了……反正是她的孽缘,爱咋地咋地!“收进红羽,等上个把月,他就完全康复了!”
爹有些不高兴!
她抿了抿嘴唇,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人收进红羽,等他生机恢复。
日复一日,她干着习惯的事,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期待,可以感觉到捡来男子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他就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