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咸涩的海水混着血水在礁石间奔涌。亚瑟将最后一块刻满古老符文的礁石推回原位,粗糙的手掌被石壁划出细密的血痕。身后传来少年压抑的抽气声,十二岁的海力克斯蜷缩在铺满海藻的角落里,怀中的萤火虫灯笼忽明忽暗,照亮岩壁上斑驳的壁画——那些描绘着渔猎场景的古老图腾,在千百年后终于迎来新的守护者。
“爹,他们真的找不到这里?“少年摩挲着岩壁上凸起的海螺化石,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追兵们的怒吼仿佛还在耳畔回响,箭矢破空的锐响与战船撞碎珊瑚礁的轰鸣,将这片海域的宁静撕成碎片。
亚瑟往火堆里添了块浸透松脂的浮木,噼啪的火星窜起时,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这片海沟的暗流会把所有痕迹都抹去。再说......“他指向洞外那片泛着磷光的海域,幽蓝的光芒在雨幕中时隐时现,“老祖宗留下的屏障,哪是几个外人能破的。“
海浪轻拍洞口的声音渐渐规律,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海力克斯枕着父亲的膝盖,望着洞顶垂落的钟乳石,突然发现那些凝结的水珠在月光下,竟与追兵见到的神秘蓝光有几分相似。而此刻,洞外的世界正被夜色彻底吞噬,唯有这座藏在海沟褶皱里的世外桃源,仍守着亘古不变的安宁。
朝阳初升时,金色的光透过岩洞缝隙,在湿润的岩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亚瑟伸手接住一缕阳光,掌心的老茧在光影下显得愈发粗糙。他环视着这座天然的庇护所,目光落在洞壁凹陷处积着的雨水上,又瞥见角落里丛生的野蕨,终于下定决心:“咱们就在这儿扎下根。“
月光从岩洞顶的缝隙斜斜洒落,在亚瑟布满伤疤的手背上流淌。他缓缓抽出与自己并肩作战二十年的银白三叉戟,戟锋在光影中泛着冷冽的幽光。海力克斯下意识挺直脊背,注意到父亲另一只手正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磨损的纹路——那里刻着他们家族传承了七代的族徽,如今却被海水腐蚀得模糊不清。
“从现在开始,我要将我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你。“亚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海风般的粗粝。他突然大手一挥,三叉戟在空中划出半道银弧,精准地钉入岩壁,惊起几只蛰伏的岩蛙,“你以为我们能活下来靠的只是运气?记住,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从来不是天赐的礼物。“
少年咽了咽口水,想起不久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追兵的箭雨擦着耳边飞过,父亲用身体护住他跃入海沟的瞬间,自己分明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比深海更幽深的决绝。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的刺痛感还未消退,此刻却要直面比死亡更沉重的责任。
突然,亚瑟猛地拽过少年的手腕,将三叉戟塞进他颤抖的掌心:“握紧!感受三叉戟的重量,就像握住自己的心跳。“海力克斯还没反应过来,父亲的拳头已裹挟着风声袭来。他本能地举三叉戟格挡,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岩洞内炸开,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差点松手。
“别分心!“亚瑟的吼声震得岩壁簌簌落沙,“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动手!再来!“三叉戟再次挥出,这次海力克斯看清了父亲出招的轨迹——看似刚猛的攻势中,藏着十几种变招的可能。他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真正的强者,是能在绝境中把劣势变成武器的人。
时光在海浪的冲刷下悄然流逝。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岩洞,将沙地上的潮汐图吹得支离破碎。海力克斯从最初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到如今能精准预判每一次攻击;从连三叉戟都握不稳,到能让戟刃迸发出幽蓝的能量。岩壁上的划痕越来越深,记录着少年成长的轨迹。
某个月圆之夜,亚瑟指着洞外翻涌的潮水:“看好了,潮汐的涨落就是大海的呼吸。“他将三叉戟浸入海水,戟尖顿时亮起万千光点,与海面的磷火遥相呼应。“记住,力量要像海浪一样,懂得收放。太刚易折,太柔则废。“
八年后,咸涩的海风卷起细沙,在岩洞口的空地上扬起朦胧雾霭。二十岁的海力克斯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每一块隆起的轮廓都像是被海浪经年累月雕琢的礁石。二十道深浅不一的伤疤在他的臂膀上蜿蜒,那是过去八年里,父亲用三叉戟留下的生存印记。
这天,亚瑟挥舞着青铜短剑劈来,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响如同毒蛇嘶鸣。海力克斯却不闪不避,左手握拳精准抵住父亲手腕,右手顺势一扭,在兵器相撞的铿锵声中将其卸力推开。“好!“亚瑟踉跄后退半步,脸上却绽开欣慰的笑容。曾经那个在剑招下狼狈翻滚的男孩,如今竟能仅凭肉体力量压制自己。
“试试这个!“老战士突然变招,虚晃一剑后旋身扫腿。海力克斯反应更快,屈身翻滚间抄起沙地上的三叉戟,戟刃划出银亮弧线抵住亚瑟咽喉。湛蓝色的能量顺着戟身流淌,在戟尖凝聚成跳动的光焰,海风拂过时竟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亚瑟缓缓放下武器,目光落在三叉戟与儿子交握的手上。当年海力克斯触碰神器时险些被反噬,如今却能随心所欲操控其中力量。少年手腕轻抖,三叉戟瞬间化作流光没入掌心,下一秒又在十米外的礁石上炸开冰蓝色的涟漪,惊起成群的海鸟。
“你已经超越我了。“亚瑟弯腰拾起短剑,剑柄上的家族纹章在夕阳下泛着暗红,“但真正的战斗不是蛮力的较量。“他指向翻涌的海面,潮水正以诡异的速度退去,露出布满藤壶的礁石,“敌人要来了。“
海力克斯单膝跪地,将三叉戟插入沙地。神器与礁石接触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寂静无声,唯有暗流在深海深处翻涌。二十年光阴,从蜷缩在父亲身后的孩童,到如今能直面风暴的战士,他终于明白:这把三叉戟承载的不仅是神力,更是守护这片世外桃源的责任。
当暮色笼罩海面时,少年握紧戟柄,潮汐之力在体内奔涌。远处的海平面上,黑影渐渐浮现——那是悬挂着黑帆的战船,船头雕刻的狰狞海兽正朝着这片宁静的港湾张开血盆大口。而岩洞深处,古老的壁画突然发出幽幽蓝光,千年前的守护者仿佛在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宿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