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捉虱子叫魂

两天后,一列火车缓缓驶入平原省一个小县城站台。随着车门的打开,杨建国一行人下了火车。

火车站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梦语从没有见到过这等场面,紧紧拉着梦舒的手,才发现姐姐手心也满是汗水,两个小姑娘同时扭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胆怯中带有一丝兴奋。

陈莫寻一点都不像是山村里出来的,左手拉着梦舒,右手拽着杨建国从出站口挤了出来,嘴里不停嚷嚷着:“老乡,让让,叫俺们过去!”

杨建国跟在女人身后,看到另一边两个‘女儿’,心里一阵满足,任由女人拉着他们一家四口往前挤。

他们所在的腊梅村在平原省并不算发达地方,下了火车还要再做三四个小时大巴车,再转小蹦蹦才能到家。当杨建国一行人踏入腊梅村时,原本宁静的村庄变得喧闹起来。

“听说了吗?杨建国真带回来了两个傻呼呼的黄毛丫头片子!”村口的大树下,村医媳妇正悠闲地磕着瓜子,绘声绘色地跟周围的人们讲述着。

“人已经带回来了?”旁边的村妇惊讶地问道。

“可不是嘛!走,咱们一起去瞧瞧。”村医媳妇兴致勃勃地拉起村妇的手,迫不及待地朝着杨家走去。一路上,两人还不忘咬着耳朵。

不多时,她们来到了杨家门前。此时,门口已经围满了好奇的村民。两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脸色蜡黄,身形消瘦。

“这孩子,该不会是傻吧?瞧她那副蓬头垢面、傻乎乎的样子。”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低声嘟囔着。

“可不就是嘛!听我家男人说,西北山里严重缺水,连吃饭都成问题呢。有的孩子甚至好几个月或者半年都洗不了一次头,这也太可怜了。”另一个女人附和道。

“杨建国啊,这大点儿的孩子看着还算机灵些,可那个小的……啧啧啧,面黄肌瘦的,能养活吗?”村妇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面对众人的议论和质疑,杨建国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方言问题,姐妹俩也听不懂她们说什么,怯生生站在院子里,就像是被围观的异类。陈莫寻走了过来拉着两个闺女回三间小瓦屋,临关门还啐了一口,邻居见看不成热闹才逐渐散去,临走时还不忘指指点点。

邻居们对杨建国的态度一直如此,作为村里的光棍汉去年捡了不要钱的媳妇,今年又领来了两个不要钱的闺女,她们有羡慕嫉妒恨的,也有看笑话的,说话从来不为自己积德,口无遮掩的讨论着。杨建国早已习惯,只是把怒气攒到心里,脸上一个劲的笑。

“黑心烂肺的东西,就知道恶心你大爷,下次再敢说这样说你大爷,看我不去夯烂恁家玻璃。”杨建国对着杨老太埋怨道。

杨老太并未接话,只是说:“饭凉了吃饭吧。”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杨老太高兴的拿出来仅剩的三袋方便面说道:“来,就剩三袋了,你们三个一人一袋,趁热泡在碗里。”

陈莫寻接过来,撕开一袋放进了自己碗里,又撕开了第二袋,准备放进杨老太碗里。

杨老太赶忙用筷子挡下,“我不爱吃,让孩子们吃吧”杨老太拒绝道。

姐妹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妈妈手中那几袋方便面,目光紧紧跟随妈妈的手部动作来回移动着,内心充满了期待,满心盼望着妈妈能够将其中一袋放入自己面前的碗里。然而让她们失望的是,陈莫寻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又往自己的碗里放进去了一袋方便面。紧接着她又伸手拿起了仅剩的最后一袋,正准备撕开包装时,梦语急忙伸出双手向前探去,并急切地喊道:“妈妈,我自己撕!”

陈莫寻眼疾手快,举起手中的筷子,毫不留情地朝着梦语伸过来的手指头轻轻敲打了一下,嘴里嗔怪道:“慌啥呢?急什么急!”随后,她不紧不慢地撕开了这最后一袋方便面的包装,从中取出面饼将其掰成两半。

她面带微笑地把其中一半递给了杨梦舒,说道:“喏,你们姐妹俩一人一半。”

姐妹俩听到这话后,先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小嘴不约而同地撅了起来,但谁也没有吭声。一旁的杨老太实在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孩子还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哪能这样分配食物呀!你一个人吃两袋,却只给两个孩子分一袋。”

面对婆婆的指责,陈莫寻并没有丝毫愧疚之色,反而振振有词地回应道:“娘,您别着急嘛。孩子们年纪尚小,以后长大了有的是机会品尝各种美味佳肴。可咱们不一样啦,都已经上了岁数,没几年好光景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些东西都嚼不动喽。”说完,她还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

杨老太听了便宜儿媳妇这番话,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但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驳。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杨建国,两人交换了一个苦涩而又无奈的眼神,最终只能默默地摇摇头,表示对此事不再追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晚饭后杨老太拽住准备起身收拾饭桌的杨建国,打发梦舒梦语在院子里玩耍,开口道:“莫寻,你看这俩姑娘以后就跟着建国了,总不能还跟那边的姓吧!”

陈莫寻打着哈哈回答:“老娘,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以后就让他们跟着建国姓杨!”

“你不是说那边还有一个小子,怎么不一起带过来?”杨老太问道。

陈莫寻看了眼一句话不说的杨建国,眼珠子一转:“老娘你可别说了,因为那小子,我和建国都差点被那群山里人堵着回不来,等过两年我身体恢复了把环一摘,给建国再生个小子不就行了!”

夜逐渐深了,姐妹俩非要跟妈妈一起睡,杨老太怎么劝都没有用。就这样姐妹俩跟夫妻两人躺在一张很小的床上,稍微动一下床上全是腿,梦语身上痒睡不着,一个劲的在被窝里动来动去,被窝里一阵一阵的凉风,本就烦躁的陈莫寻朝着梦语大腿上使劲的拧了一下,整个夜晚,动一下拧一下,梦语受不了跟着梦舒去找杨老太睡。

躺下没多久,梦语便感觉浑身瘙痒难耐,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抓耳挠腮。而由于她的折腾,被窝里时不时地灌进一阵阵冷风,就连睡在一旁的杨老太都被弄得难以入眠。

“来,奶奶帮你挠挠。”杨老太说道。

杨老太轻轻地帮杨梦语刨开头发,想要找到她痒痒的地方。然而,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禁失声惊呼:“哎呀,我的天哪!”饶是杨老太这般年纪,啥没见过?可如此“虎狼”般的阵仗还是将她吓得不轻。只见梦语的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虱子,那些虱子或在头皮上游走,或藏匿于头发丝之间,甚至连头发缝里都是它们的身影。

杨老太下意识地下半身原地弹跳了一下,双手像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紧接着,她又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用力地将梦语推了出去。但瞬间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伸手把梦语重新拉回身边。

“这……这孩子,这孩子头上怎么会全是虱子啊?头皮上、头发丝上、头发缝里到处都是!”杨老太一边惊恐地念叨着,一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嘴里恶心地泛起了口水。

听到奶奶的话,梦语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奶奶,山里水少,平时头发痒的时候只能自己用手挠挠,实在痒得厉害就到大树上去蹭蹭。有时候不小心把头皮给挠破了,流点血出来,头也就不痒了。”

杨老太帮梦语和梦舒捉了半夜的虱子,挤得三人满手都是血也没有捉完。

第二天早上,杨老太早早的烧好了水,安排姐妹两人洗澡。

烧好水,姐妹俩脱光了,坐在一个黑色的大桶里边,杨老太帮她们洗澡。姐妹俩从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心里一阵阵暖流流过,洗完澡,杨老太又拿起家里的灭害灵对着杨梦语头上一顿乱喷,喷完赶紧用毛巾裹严实,当时村里人谁家小孩头上长虱子了都是用的这种方法。杨老太喷完药,拿着姐妹俩的衣服便出去洗。

提溜起衣服一看,上边还有几只虱子乱窜,杨老太怕虱子跳到自己身上,便把衣服扔到地上,拿来几块砖头,一块一块地砸到衣服上,砸了好一阵,觉得虱子死完了,然后泡在水里开始洗。

“奶奶,奶奶,梦语晕倒了。”梦舒着急得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杨老太在洗衣服,也听不懂梦舒的方言,但听着语气很着急,便起身去查看。

此时屋子里的梦语惨了,对于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的梦语来说,喷灭害灵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体温计一量她发烧了,高热不退,语无伦次。

杨建国慌乱中披上军大衣抱着梦语跑了出去,窗外下着小雨,道路非常泥泞,杨建国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他尽量侧身倒下不伤到她,迷迷糊糊中杨梦语叫了声“爸爸...”杨建国心里暖暖的。

回来后,杨老太已经烧好了水放凉,“来吃药。”杨建国刚把药喂到梦语嘴里,用水冲下,梦语瞬间呕吐了出来,杨建国想去找医生再要一点,但不知道梦语吃下了什么?吐出来什么?只好在一堆呕吐物里边扒拉药,找到喂梦语吃下,谁知刚喂下一口水,她又吐了出来。

杨建国一下子爆发了埋怨道“吐吐吐,不会忍着”。迷糊中梦语听到了呵斥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混着鼻涕满脸都是脏物。

“别吵她,也许呀是被哪位神呀鬼呀的撸去了魂魄,我去叫叫魂说不定就好了。”杨老太说完,拿着扫把扛在肩上嘴里嘟囔着“退退退”然后使劲把扫把往地上一扫,来回十几次,直到杨建国叫她,说梦语吃下药睡着了她才回家。

杨梦舒看着妹妹如此难受,难受的她直掉眼泪,趴在妹妹的身边睡着了,杨建国回来抱起熟睡的杨梦舒说道:“真懂事的好孩子,果真姐姐比妹妹好养活吗?”

次日清晨,梦舒醒来,跑到梦语跟前,学着大人的模样,摸了摸梦语的脑袋,刚想喊醒梦语,杨建国进来拉了一下梦舒得胳膊。

“爸爸……”杨梦舒喊了一句。

杨父伸出手指,做出“虚”的手势。赶忙拉着梦舒出去,来到院子里,俩人坐在石板上“让她再睡会”杨父道。梦舒点了点头。

梦舒看了看杨父的脸,犹豫了一会说道:“爸爸,你和妈妈怎么认识的?”杨父意味深长地回答道:“那就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