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间那些事儿

凌晨五点的街巷还浸在雾里,阿桃的电动车第三次在十字路口熄火。手机支架上的外卖APP跳出催单提示,她扯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马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白言书正蹲在早餐摊前,帮老板扶起倾倒的保温桶。

“给。”他递来个装着豆浆的纸袋,指尖蹭过她虎口的烫伤疤,“加了双倍糖。”少年穿件洗褪色的黑色卫衣,胸前印着某游戏公司十年前的老款LOGO,那是他在二手平台淘的,说是图案像前世的魔纹。

电动车在早高峰的车流里穿梭时,阿桃看着手机导航上红色的拥堵路段,忽然想起上周白言书在汽修厂被扳手砸伤的手。那时他攥着渗血的纱布对她笑,说人间的痛觉“比心魔灼烧更真实”。

“叮——”电梯到达32层的提示音里,阿桃撞上捧着咖啡的西装男。咖啡渍在地毯洇开深褐的花,男人皱眉时,她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劳力士——那表盘上的纹路,像极了前世天道使者的星盘。

“对不起!我赔您一杯......”话未说完,男人已捏着鼻子避开:“外卖员能不能注意点?这地毯干洗一次两千块。”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映出阿桃的倒影,马尾上沾着片树叶,工装裤膝盖处有块洗不掉的油渍,像块永远干不了的泪痕。

午后的阳光把便利店里的关东煮照得透亮,白言书正在给货架补货,听见冷藏柜旁传来窃窃私语。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对着他拍照,其中一个红着脸把草莓牛奶推到收银台:“那个......能帮我写句话吗?”

他垂眼盯着便签纸,笔尖悬在“加油”二字上方三秒,忽然听见玻璃门被撞开的声响。戴口罩的男人冲进来说要两包烟,递来的百元大钞带着潮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假币。”白言书把钱推回去,指腹触到纸面粗糙的纹理。男人突然掏出折叠刀,刀刃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少废话,把钱柜打开!”收银台后的警报器近在咫尺,他却想起昨夜阿桃说的话:“我们现在是凡人,别硬碰硬。”

玻璃幕墙外,阿桃正拎着外卖袋走来。白言书猛地转身挡住钱柜,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冰柜里的冰块还凉:“钱柜有定时锁,打不开。”男人的刀擦过他耳际,划破道血痕,却在这时,店外传来交警的哨声——阿桃正拽着个交警,指着便利店方向手舞足蹈。

暮色爬上写字楼时,阿桃在剪辑软件里第十次调整客户的哭戏片段。甲方要求“眼泪要像珍珠般滚落,还要带着破碎感”,她盯着屏幕里网红主播挤出来的泪,忽然想起前世在花神界,白言书为她流的第一滴泪——那时他刚从魔渊逃出来,睫毛上的泪珠凝着血丝,落在她指尖就化作了曼珠沙华。

“阿桃,甲方说还是不够自然。”组长把新文件丢在她桌上,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要不你自己示范下?听说你以前在话剧社演过哭戏?”办公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她看见新来的实习生正对着她拍小视频,镜头扫过她磨破的工牌带。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是白言书发来的消息:“今天便利店进了咸蛋黄饭团,留了三个。”配图里,饭团被摆成三角形,像极了他们前世在神魔战场用过的三角结界。她忽然笑了,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镜头眨眨眼——泪珠真的落了下来,比任何特效都自然。

晚上九点的街道飘着烤冷面的香,阿桃的电动车停在共享充电桩旁,屏幕上显示“余额不足”。她蹲在地上抠电池盒上的锈迹,听见身后传来电动车铃声——那个总在早高峰骂她“挡路”的外卖小哥停在旁边,扔来包辣条:“新出的小龙虾味,比昨天的藤椒味好吃。”

便利店的灯光映出白言书的剪影,他正在擦玻璃,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她去年七夕用外卖单搓的,说能“避人间的邪”。玻璃上的水痕在他手下变成歪歪扭扭的星星,像极了他们昨夜在天台用粉笔划的星图。

“叮——”充电桩完成充电的提示音里,阿桃看见白言书走出便利店,怀里抱着个纸箱。纸箱里露出半截画框,是他偷偷参加画展落选的那幅《雨夜梧桐》,评委说“色调太暗,不符合正能量主题”。

“给你的。”他从纸箱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温热的烤红薯,“有个老太太卖完就收摊,说怕女儿等她。”红薯皮上有块焦痕,像他画里总忘不掉的那道魔纹。

午夜十二点的风掀起天台的广告牌,阿桃用螺丝刀撬开两罐啤酒,泡沫溅在白言书手背上的伤疤上——那是他今天帮老太太搬花盆时划的。远处的高架桥上车流如织,车灯划出的光带,比前世的银河更璀璨。

“知道今天那个网红为什么哭不出来吗?”她把烤冷面分给他一半,辣酱在路灯下泛着油光,“因为她没试过送单时被狗追三条街,没试过被客户骂‘穷鬼不配做创意’。”

白言书咬了口烤冷面,辣得皱眉,却听见她继续说:“但今天那个交警,其实是我在菜市场帮过的大叔;便利店的警报器,其实早就坏了......”她忽然指着天上的猎户座,“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王婶包子铺的蒸笼?”

少年抬头望去,猎户座的腰带在雾霾里若隐若现。他想起下午在便利店,那个用假币的男人其实是为了给母亲凑手术费,最后被警察带走时,偷偷把兜里的润喉糖塞给了他——说是“看你总咳嗽”。

阿桃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纹里的茧:“言书,人间确实难。但难的不是没神力,是明明知道会受伤,还是要对世界笑。”她从兜里掏出两颗玻璃珠,一颗是他送的,一颗是今天客户扔给她的“垃圾”,“你说,把它们扔下去,会变成流星吗?”

玻璃珠在夜空中划出两道光痕,坠向灯火通明的人间。白言书忽然笑了,那笑容比便利店的暖光更温柔:“会的。因为它们经过了我们的手,就有了温度。”

风带来远处的童谣,某个窗口飘出的钢琴声断断续续。阿桃靠在他肩头,数着楼下便利店的灯光——那是他们在人间的灯塔,虽然渺小,却永远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