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洞的入口像只微张的贝壳,海浪在洞口撞出碎玉般的浪花。
林默提着裙摆跨过礁石,银线牵着傀儡戏偶在前方探路,戏偶手中的莲花灯忽明忽暗,映得洞壁上的海藻影子像在跳古老的祭海舞。
“小妈祖,你灯油快没啦。”
她戳了戳戏偶的金粉脸颊,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滴答”声。
仰头望去,洞顶垂挂的钟乳石竟在滴血色水珠,落在礁石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冒出的白烟里竟混着海妖的腐臭味。
傀儡戏偶突然挣脱银线,迈着小碎步往洞穴深处跑去。林默慌忙跟上,鞋底在湿滑的礁石上打滑,差点摔进暗河。
等稳住身形,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呼吸一窒——月光铺满沙滩,数千渔民捧着渔灯跪在礁石前,妈祖穿着绣满红珊瑚的祭海礼服,裙摆被海风掀起,露出脚踝处与林默相同的红珊瑚胎记。
她脚边蜷着条幼龙,银蓝色鳞片上染着血迹,尾巴尖还在往下滴血。
“今日以我半身神力为引,封定海煞之源。”
妈祖的声音像浸了海水的丝绸,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敖岐,等潮水退了,我们就去九鲤湖看瀑布,你最爱喝那里的清泉,对不对?”
幼龙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心,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没看见她另一只手藏着断裂的银弦,弦尾还沾着金粉。
林默认出那是妈祖庙前老榕树上的银须,三百年前的海啸中,正是这银弦捆住了暴走的海妖。
“原来双生结界是这么来的...”
她捂住嘴,看着妈祖将平安扣掰成两半,玉扣断裂的脆响像敲在她心口,
“不是封印,是把自己的神力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定海珠,一半化作平安扣...”
幼龙仰头吞下半块平安扣,定海珠突然发出强光,将幼龙的鳞片映成半透明的银蓝,能看见里面流动的、与平安扣相同的银光。
妈祖的唇角泛起苦笑,指尖迅速在幼龙额间画出符文,那是闽都百姓的祈愿所化的护心咒。
“林默!”
洞外突然传来敖岐的怒吼,混着海水撞击礁石的巨响,
“快出来!幻境在吞噬你的神识!”
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深深嵌进潮音洞的石壁,平安扣几乎要融进石缝,玉扣表面竟浮现出妈祖掰碎平安扣的动态纹路。
洞外的黑潮不知何时变得像融化的墨汁,粘稠地挂在洞口,而敖岐的龙形正被数十条触手缠住,每片被击碎的虚影里,都飘出写着古字的残卷。
“来了来了!”
她扯着银线往后退,却发现傀儡戏偶还站在幻境里,手里捧着半块平安扣碎片。
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潮音洞的幻境会抓住人的执念,越是想挣脱,陷得越深。”
敖岐的龙尾扫碎三根触手,看见林默在洞口踉跄,心口猛地一紧。三百年前妈祖陷入海妖幻境时,也是这样苍白的脸色,也是这样抓着礁石不肯松手。
“用你的银线勾住残卷!”
他边甩尾边吼,定海珠在掌心转得飞快,
“那是妈祖藏在幻境里的秘卷碎片!”
林默恍然大悟,银线化作鱼钩甩出,精准勾住一片写着“共生”的残卷。残卷入手的瞬间,幻境突然震动,妈祖的虚影竟从石壁中走出,将另一半平安扣碎片塞进她掌心:
“带着它,去解开敖岐的误会...”
洞外的黑潮突然发出尖啸,最中央的触手分裂成倭寇首领的虚影,甲胄上的纹路与三百年前海妖的印记一模一样。
敖岐的龙瞳骤缩,想起幻境中妈祖掰碎平安扣的场景,终于明白她当年为何要骗他——不是囚禁,是用最后的神力为他锻造出能借香火重生的定海珠。
“我们从不是敌人!”
他的龙啸震得洞穴顶部落石,尾尖的银弦突然与林默的平安扣碎片共振,
“她用自己的神器碎片给我做定海珠,用祈愿符文替我挡住海妖的诅咒...”
林默看着他额间新添的伤口,血珠滴在定海珠上,竟让光球表面浮现出闽都地图的光影。她突然想起残卷上的“双生非囚”,银线猛地甩出,傀儡戏偶化作妈祖虚影,掌心托着的平安扣碎片发出强光,与敖岐的定海珠遥相呼应。
“敖岐,接着!”
她将碎片抛向空中,碎片与定海珠相触的瞬间,洞穴深处的暗河突然沸腾,浮出刻满符文的石碑——正是三百年前妈祖埋下的《护海秘卷》真迹。
敖岐接住碎片的刹那,锁痕处的银光突然暴涨,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蜷缩在妈祖怀里,听她用濒死的声音说:
“敖岐,定海珠里藏着闽都百姓的祈愿,只要香火不断,你就能永远活着...而我,会在平安扣里,永远陪着你。”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林默看着他突然柔和的龙瞳,发现他尾尖的银弦正与自己的银线缠绕,形成小小的双生结界,
“所以每次我用傀儡戏,你都能看见她的记忆,对吗?”
敖岐没回答,龙爪轻轻碰了碰她掌心的平安扣碎片:“当年她掰碎平安扣时,说过一句话。”
他盯着碎片上的裂痕,那形状竟与林默腕间的银鳞纹路相同,
“她说,'敖岐,别怕,我们的力量合在一起,就是闽都永远的护海结界。'”
洞外的黑潮在秘卷光芒中迅速退去,露出礁石上被净化的残卷。
林默捡起一片,发现上面画着妈祖与海神背靠背的图案,两人脚下是翻涌的潮水,头顶是渔民们举起的千万盏祈愿灯。
“现在怎么办?”
她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发现敖岐的龙鳞在秘卷光芒中竟染上了淡淡的金芒,
“海煞虽然退了,但他们知道了双生结界的核心在祖庙...”
敖岐突然化作半人半龙形态,龙爪小心地护着她的腰:
“去九鲤湖。”
他指着秘卷上的地图,那里标着“定海神针”的位置,
“当年她把定海珠的核心藏在了那里,只有集齐碎片,才能彻底净化海煞。”
林默摸着平安扣碎片,突然想起幻境中妈祖的笑容:“你知道吗?她在掰碎平安扣时,偷偷在碎片上刻了字。”
她将碎片对着月光,上面浮现出细小的妈祖体字迹,
“敖岐,等潮水退了,记得带林默去吃妈祖面,她最喜欢加海蛎丸。”
敖岐的耳尖突然发红,龙尾不自在地甩了甩:“谁、谁要带她去...不过定海神针附近的瀑布,确实有最甜的山泉水。”
他别过脸去,却看见林默发间沾着的血色水珠,正渐渐变成银蓝色,与他的龙鳞颜色相同。潮音洞的海浪声突然变得温柔,像在哼唱古老的护海歌谣。两人相视而笑,平安扣与定海珠的光芒在洞口交织,形成一扇光门,门后隐约可见九鲤湖的飞瀑,以及藏在瀑布后的、闪着微光的定海神针。
“走啦,海神仙,”
林默晃了晃手中的残卷,
“去九鲤湖找定海神针,不过先说好了——”
她突然掏出半块芝麻糖,在他眼前晃了晃,
“路上要是碰到海煞,你得用龙尾给我当跳板,我要让傀儡戏偶在浪花上跳《十音八乐》!”
敖岐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原来都是为了此刻——这个带着妈祖体温的小姑娘,带着半块芝麻糖和满脑子鬼点子,将他从误会的深渊里拉出来,重新看见闽都海域上,千万盏为他们点亮的祈愿灯。
洞口的海水里,被净化的残卷正化作荧光,顺着潮水流向湄洲岛。
那些光点里,有妈祖温柔的笑,有幼龙蹭手心的温度,还有两个年轻人逐渐靠近的心跳。
有些真相,终将在潮音洞的幻境里揭晓,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九鲤湖的飞瀑前,写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