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夏星语

天文台的夜像被泼了墨的天鹅绒,缀满细碎的星子。云锦书裹紧外套,指尖被寒风冻得发红,却突然感到脖颈处落下一片柔软。郑启阳的围巾带着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像团温暖的云雾将她笼罩。他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装作专注地调试望远镜,声音却比平日高了几分:“目镜要调到这个角度,看,能把织女星的光晕看得更清楚。“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镜筒,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秘密。

返程的大巴车上,发动机的轰鸣声与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交织。云锦书歪在车窗边打盹,头渐渐滑向一侧。迷迷糊糊间,有人用指腹轻轻将她滑落的围巾重新绕好,带着温度的手掌小心地扶正她的脑袋。当她睫毛轻颤着睁眼,正撞见郑启阳慌乱缩回的手。他手忙脚乱地捧起星图册挡住发烫的脸,书页间却悄悄露出半截粉色小熊贴纸——那是上次她借笔记时,随手夹在他课本里的书签。

第二天清晨,云锦书抱着相机冲向教室,在后门与抱着画具的林深撞了个满怀。两人的帆布包纠缠在一起,他褪色的相机挂饰与她的小熊挂件轻轻相碰。林深踉跄着后退半步,黑色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唇角淡粉色的伤疤,像道温柔的流星划过夜空。“放学后...能教我拍星空吗?“他垂眸盯着地面,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边缘,声音轻得仿佛会被秋风卷走。

天文社活动室里飘着饼干的甜香,姜也举着新冲洗的照片跳脚:“救命!这简直是偶像剧剧照!“照片里,云锦书仰着头望向目镜,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郑启阳半蹲在旁,专注地调整焦距,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人头顶的银河与云锦书胸前的星星胸针遥相呼应,连背景里的望远镜筒都泛着温柔的金属光泽。郑启阳伸手抢照片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饼干罐,星星形状的饼干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雪球!“小周兴奋的喊声未落,橘猫就迈着优雅的步子晃了进来。它琥珀色的左眼蒙着层白翳,却丝毫不影响灵活地用爪子拨弄饼干。林深安静地蹲下身,从口袋掏出一小包猫粮,指尖还沾着未洗净的颜料。雪球立刻放弃饼干,围着他转起圈,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褪色的球鞋。当林深伸手抚摸猫背时,口罩带子突然断裂,露出清瘦的侧脸——眉骨处的浅色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深秋的周末,天空被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郑启阳骑着单车带云锦书穿过铺满银杏叶的小路,车筐里的野餐垫压着保温盒,飘出枫糖司康的香气。城郊的水库边,晚霞倒映在水面,泛起粼粼金光。郑启阳支起三脚架调试星空延时摄影,忽然转身从背包掏出个绒布盒,指节因为紧张而泛白:“上次在天文台...我想说的是...“盒子里躺着一枚银戒指,戒面雕着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内侧刻着微小的“Y&Z“,在夕阳下闪着温柔的光。

云锦书还未来得及开口,远处传来清脆的快门声。林深背着相机从芦苇丛走出,镜头上沾着几片草屑,防风外套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构图不错。“他将相机转向两人,屏幕里,晚霞为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水面的涟漪中碎星点点,仿佛银河落入了人间。当他低头删除照片时,云锦书瞥见他相机包侧袋露出半截病历本,封皮印着“眼科专科医院“的字样,在暮色中泛着苍白的光。

深夜的房间里,台灯洒下暖黄的光晕。云锦书翻看着白天的照片,突然发现林深拍摄的文件夹里藏着个加密视频。她鬼使神差地输入“1127“,画面缓缓亮起——晨光中的厨房,玻璃罐折射出星星形状的光斑,她踮着脚往曲奇饼干上撒糖霜,小熊围裙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镜头外,郑启阳托腮望着她微笑,晨光为他的侧脸镀上金边。视频结尾,林深的字迹浮现:“原来光的折射,能让星星落在人间。“窗外的月光穿过纱帘,温柔地洒在她发烫的脸颊上,仿佛整个宇宙的星光,都在此刻落入了她的掌心。

蝉鸣撕开盛夏的清晨时,云锦书正踮着脚往玻璃罐里装柠檬片。阳光穿过小熊围裙上的褶皱,在台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与罐中沉浮的薄荷叶相映成趣。手机在料理台上震动,是郑启阳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露营计划表,每个日期旁都画着迷你望远镜:“后山观测点已踩好,这次要带你看英仙座流星雨!”

她回复了个撒花表情包,又往行李箱塞了两盒新烤的蔓越莓饼干。出发前夜,父亲陈知远偷偷往她背包塞了盒驱蚊贴,母亲云婉清则把相机内存卡换成了最大容量的,“多拍点你们的照片。”母亲眨眨眼,镜片后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露营车驶进盘山公路时,云锦书隔着车窗捕捉掠过的风景。林深意外地坐在后排,黑色口罩换成了深蓝色,怀里抱着画本。当车子颠簸时,他下意识护住从画本里滑落的照片——那是张泛黄的合影,穿病号服的少年身旁,站着位戴眼镜的女士,手中捧着向日葵。

抵达营地时,姜也和小周已经搭好了三顶帐篷。云锦书负责布置野餐区,把星星形状的串灯绕在树干上。郑启阳支起天文望远镜,时不时回头看她,镜片在夕阳下闪着温柔的光。突然,林深递来一杯冰镇酸梅汤,“小心烫。”他指了指她手腕上被果汁溅到的红痕,声音轻得像林间的风。

暮色四合时,银河渐渐浮现。林深架起三脚架,调试着长曝光参数。“对焦在这里。”云锦书凑过去指点,发梢扫过他手背。他耳尖泛红,镜头里却精准捕捉到郑启阳往她保温杯里倒姜茶的画面——少年的目光比杯口的热气还要温柔。

流星雨在凌晨两点如约而至。云锦书躺在防潮垫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郑启阳躺在她身旁,两人的影子在星光下悄然靠近。“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他侧头看她,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她闭上眼睛,睫毛颤动间,听见他轻声说:“这次,我先许愿。”

林深的快门声打破静谧。相机屏幕里,云锦书仰望星空的侧脸被流星照亮,郑启阳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银河横跨天际,宛如一条缀满钻石的丝带。“要看看吗?”林深把相机转向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镜头边缘,那里贴着半张褪色的向日葵贴纸。

篝火噼啪作响,姜也翻出珍藏的棉花糖。当小周讲起鬼故事时,云锦书不自觉往郑启阳身边靠了靠。他自然地用手臂圈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T恤传来。林深则在一旁安静地画速写,画纸上,戴着星星胸针的少女与举着望远镜的少年,被篝火晕染成温暖的橘色。

深夜,云锦书被露水惊醒。帐篷外,林深独自坐在岩石上,手中握着本病历——最新一页的诊断日期,正是去年英仙座流星雨那晚。“你的眼睛...”她轻声开口。他慌忙合上病历,月光照亮他睫毛上的水雾:“妈妈说,我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星光。”

黎明前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郑启阳抱着相机记录日出。云锦书悄悄走到他身后,踮脚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她的笑声混着晨雾。他转身时,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心跳声与快门声同时响起——镜头里,朝霞为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露珠在草叶上折射出整个夏天的光。

收拾帐篷时,云锦书在林深的画本里发现张未完成的画:星空下的天文台,戴小熊围裙的少女踮脚够望远镜,而画角的角落里,戴口罩的少年正举起相机。画纸边缘写着一行小字:“原来有些光,注定要落在彼此的轨迹里。”

返程的车上,云锦书靠在郑启阳肩头打盹。他轻轻取下她发间的蒲公英,却不小心惊醒了她。“拍到最棒的照片了。”他把相机递给她,屏幕里,银河下的露营地亮着温暖的灯,三个帐篷像三颗小星星,而他们的影子,早已交织成永恒的形状。

回到家的午后,云锦书将相机里的照片投屏到客厅电视上。当露营时的星空画面铺满整个墙面,陈知远端着西瓜探过头,指着郑启阳给她披外套的照片挑眉:“这小子,比我当年还会照顾人。”云婉清则偷偷把那张两人在朝霞中相拥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蝉鸣声愈发聒噪的傍晚,云锦书收到林深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画架上摆着完整的星空画,戴小熊围裙的少女脚下,多了只叼着饼干的橘猫。“周六美术馆有天文主题画展,要一起去吗?”消息末尾跟着个略显生硬的笑脸表情。她回复“好呀”时,没注意到一旁的郑启阳抱着天文望远镜路过,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起探究的光。

美术馆冷气十足,林深戴着口罩站在入口处,手中攥着两张票。他的帆布包上别了枚新的相机挂饰——是半颗向日葵形状的金属片,与镜头边缘的贴纸恰好拼成完整的花盘。云锦书跟着他穿梭在星河主题的画作间,听他轻声讲解每幅画背后的天文知识,尾音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像怕惊扰画中沉睡的星辰。

“这幅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林深停在一幅《银河挽歌》前,画面中破碎的星云化作流泪的少女。他口罩下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画框边缘,“她生病后总说,死亡不是终点,是化作星辰继续守望。”云锦书这才明白,他画本里那张泛黄照片上,女士手中的向日葵,或许是在寓意着向阳而生的希望。

角落里的互动展区,投影仪将浩瀚宇宙投射在地面。当模拟的流星划过,林深突然摘下口罩。这是云锦书第一次看清他完整的面容,眉骨的疤痕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其实那天在露营地,我许的愿是……”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郑启阳抱着两杯柠檬汽水走来,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他自然地将饮料递给云锦书,手臂不经意间挡在她身前:“找你们半天,那边有AR星空体验,去试试?”林深见状,默默戴上口罩,指尖在相机快门上轻叩,定格下两人并肩走向光影隧道的背影。

暑假尾声,天文社组织了星空摄影展。云锦书展出的是露营时的延时摄影——银河从夜幕中苏醒,流星划过的瞬间,帐篷里透出的暖光像永不熄灭的星子。郑启阳的作品则是特写镜头:她仰头看星时,睫毛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而林深的展区前围满了人,那幅《光的轨迹》里,三个少年的身影在星空下交织,画角用银色颜料写着:“我们都是宇宙间,偶然相遇的星光。”

闭幕那天,郑启阳在器材室堵住林深。“为什么总拍她?”少年攥着望远镜的手指发白。林深望着窗外追逐麻雀的橘猫,轻声说:“因为她让我想起妈妈说的,最温柔的光。”他从口袋掏出信封递给郑启阳,“里面是我拍的所有照片,都送给你。”

月光爬上窗台的夜晚,云锦书在书桌前整理相册。最新一页贴着三人在美术馆的合影,林深戴着口罩站在侧方,镜头里的他正看向举着冰淇淋笑弯眼的自己。相册扉页新添了一行字:“原来星轨交错的意义,不是碰撞,而是共同照亮了整片夜空。”窗外的蝉鸣渐弱,她摸着胸前的星星胸针,突然期待起下一个,盛满星光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