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迟嘴角微扬,眼中泛起深邃的幽光:“我是恶来,亦是许来迟。在受你灵蚀侵染觉醒宿慧后,发现这世身竟顶着‘恶来’这般粗鄙的名号,便索性用回本名。”
苏沾月眸光微凝,将“宿慧”“这世身”等字眼在唇间细细品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来迟。
“阁下前世仙乡何处?隶属哪派仙门或朝廷?尊何道号?”
“查我?莫说你查不到,便是你能请动通天道君,亦难觅得我的踪迹。”
许来迟轻呵一声,笑声中裹着说不尽的苍凉。
“我活过的那个年代,既是天骄辈出的煌煌大世,也是群星陨落的至暗时刻。是至今想起仍会灼烧道心的烈酒,也是……不愿多言的过往。”
许来迟朝着苏沾月踏出一步,盯着苏沾月的眼睛。
“小姑娘,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信我,或杀我!”
苏沾月朱唇勾起一抹冰冷笑意:“阁下当真以为这般故弄玄虚,本座就不会杀你?”
许来迟闻言轻笑,随手扔掉记忆碎片,走姿摇摆的走向右侧的石凳。
苏沾月望着许来迟浑然不合俗礼、道规的恣意姿态,略微沉默,问:“何为灵蚀?”
许来迟翘着二郎腿,抠着脸上的血痂,淡淡道:“你能开口问,我很高兴,但你的态度,我不喜欢。”
苏沾月五指一松,沾血的木棍落到家丁尸体上,滚到血水里。莲步轻移,苏沾月走到许来迟三步之外,忽而折腰,右手掐子午诀,左手抱阴阳鱼,行了个标准的道门晚辈礼。垂落的青丝纹丝不动,显得十分恭敬。
“适才多有得罪,前辈莫怪。”
许来迟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不显丝毫,略一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沾月莲步轻移的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青石圆桌,桌面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不远处,家丁的尸体静静横陈,流淌的鲜血已经凝固,阳光落在尸体上,记忆碎片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苏沾月凝视许来迟血迹斑驳的脸,红唇微启:“敢请前辈明言,何为灵蚀?”
“你的道种特性可是修改认知、编织记忆?”
许来迟来到的这方世界后,通过原身的零星记忆和杳冥阁中的相关书籍,发现这里的修行体系和他在蓝星看过的小说、道家的内丹经书上记载的修炼体系的截然不同。
这里的修士修行不结金丹、元婴,是以贯通周身穴窍为基,最终在体内凝聚一枚道种。
何为道种?
大道的种子,蕴含独特的属性、特性。
属性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雷冰等基础元素。
特性则是十分的玄妙。这里的修士将其视为特殊大道,是天地法则的具现,许来迟倒觉得像异能。
如,修改他人认知、时间暂停,改变物种形态,自由进入他人梦境等等。
关于苏沾月的道种特性,许来迟的前身早在进入清微宗前便有所耳闻。由于身份低微,前身对此并不上心,进入清微宗后一心只想逆天改命,踏上修行路,没有向他人确定过苏沾月的道种特性,故许来迟一直未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形势所迫,许来迟不仅要确定苏沾月的道种特性,更要编织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方能蒙住苏沾月。
简单来说,就是忽悠,往死里忽悠。
必须得把苏沾月忽悠瘸了。
面对许来迟的询问,苏沾月没有在意许来迟从何处知道她的道种特性。她的道种特性不是秘密,世上有许多人知晓。她在意的是许来迟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前辈认为我的情况与我的道种特性有关?”
“灵蚀,亦谓道蚀。这不是简单的大道反噬,而是大道侵蚀。”
许来迟目光深幽,继续维持之前刻意营造出一副修行大能、高人的姿态。
“修行修道,而今这道种之法,虽可令尔等早窥大道门径,拔高修行上限。然,天道幽微,尔等过早接触大道,动用大道之力,并非善事。”
许来迟眼底浮现出追忆之色:“吾当年有位挚友,以时序之道称尊,最后却因滥用时序之力,落得道基崩陨,真灵湮灭的下场,”一声叹息随风飘散,“说远了。你除了将我认作是你夫君,其他与你接触过的人,是否也有这个认知?”
许来迟敢这样问,是因苏沾月偷偷关他三年的反常行为。
如果仅是苏沾月自己的认知出现异常,就算苏沾月怕自己屈服异常认知,会决定与他结为道侣,也不需要做出这样自降身份的行为。更何况从苏沾月截至目前的种种表现来看,苏沾月神智清明,能控制好自己的言行。
所以,许来迟敢肯定,一定有其他人受到苏沾月影响,也有了他是苏沾月夫君的认知、记忆。
不过肯定归肯定,许来迟问出来后,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怕自己猜错。
“然也,他们大多数是在与我交手后,开始多出那些记忆。而我与他们交手时,有的使用了特性之力,有的没有使用。我使用时本意是扰乱他们的出招,没想会让他们有了那些记忆。”
苏沾月眉间浮现出一丝忧色:“近来更是……凡是与我同处一地,未曾与我有直接接触的门人百姓,都会出现认知错乱的情况。他们有的是出现那样的记忆,有的是其他认知出现偏差。
比如,将路边的杂草认作亲人、猪狗、或将他人说的吃饭,理解成杀人。”
正因这个情况,苏沾月见许来迟言之凿凿的断言她一个半时辰后情况会恶化,甚至危及宗门。纵使心中再有疑虑,也不得不暂时按下。
目下经过交谈,和进入幻境前的短暂接触,此人即便被她恶意陷害受伤,都始终从容自若,不显半点真情,言谈举止虽算不上有多文雅,但也是措辞得当。应对强者时又不卑不亢、不失风骨……
这般气度涵养,绝非山野小子所能有,倒像是……某个隐世大族精心培养的嫡系子弟,有几分前辈高人风范。
许来迟暗自松了口气,继续一副高人做派的说出刚刚打好的腹稿。
“这就是我刚才说你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的原因,你已处于二阶灵蚀爆发的边缘,二阶灵蚀一旦爆发,你会沦为移动灾殃,所过之处,所有灵性生物皆会认知崩坏,非境界高于你者,不可幸免。”
苏沾月眉心微蹙,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静默片刻,起身,行至许来迟身前,广袖垂落间郑重地行了一个道门的晚辈礼。青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似冰玉相击的声音里充满了诚恳。
“前辈救我。”
总算忽悠住了……许来迟保持形象,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
“你已在解法中。”
苏沾月下意识的环视四周,试问:“完成任务即可?”
“彻底根除亦未尝不可,”许来迟话锋一转,“不过以你的状况,一次难以根除。”
苏沾月听出许来迟话里的意思,心底略松。有条件就好,没有条件,反让她难以心安。
“不知前辈有何条件?”
许来迟目光在苏沾月身上流转片刻,笑容玩味的说道:“观你相貌清绝、资质上佳……不若这般,我为你化解灵蚀,你与我今世身结为道侣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