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庐,敞着门,里面一尘不染。
陈青坐在蒲团上,正专心致志地抄写着一种似图似箓的文字,不远处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竹木书册,郁郁的青色拢在他身上,如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看上去十几岁,面上稚气未脱,但抄写之时,一丝不苟,端端正正,被铺开的纸张上的墨色一映,眉宇间一片凝重,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
不多时,少年写完一张,他徐徐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取来镇纸将写好的纸张压住,然后又认认真真地检查一遍。傍晚了,外面一缕缕夕阳的光浸染过立秋的凉爽,嫣红之意投进来,让纸张上的文字如焰明一样,明明亮亮的。
确认无误后,陈青不由得一笑,站起身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坠在竹林间的疏离秋色,活动一下筋骨,驱散身上的疲倦。
毕竟蚀文似简实繁,意涵广大,每一字映照天地至理,寥寥几笔便能道尽天下万物生死枯荣。即使他现在学习的蚀文比较粗浅直白,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来讲,身体和精神消耗颇大,很是吃力。
幸好的是,他在蚀文上有一定的天赋,且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狠劲,才一直坚持了下来。
“习完《一气经》的蚀文原书,才能进行修炼。”
陈青眸光动了动,压下心中的浮躁,离开窗前,端起房中矮几上的一只绣着青纹的玲珑玉碗,小口小口喝着里面清澈甘甜的丹水。
丹水自蕴灵机,补益精气,温温热热的,一喝下肚,就有一股暖气随之贯通四肢百骸,有一种熏熏然,陶陶然,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说不出的舒服。
刚才的疲倦似乎一扫而空,整个人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放下空空如也的玉碗,陈青叹一口气,要不是有这丹水,自己这略显孱弱的小身子不一定能支撑得住这样一日日的蚀文学习和参悟。
不过明日是每月一次的小考的日子,如果不过关,以后族中可不会给这样品阶的丹水供养了。
登扬陈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竞争激烈又规矩森严,对他这样背景一般的嫡系子弟,不少人都盯着,一步跟不上,待遇就会被削减。
就在陈青寻思间,院中脚步声响起,一名秀丽的丫鬟从外面进来,她梳着小髻,披青裙,脚步轻盈,来到竹庐门口,脆生生地道:“青少爷。”
听见声音,陈青看了来的丫鬟一眼,白皙的小脸,乌黑的眼睛,年龄不大,却活力满满,看上去能够驱散秋日的寒色,不由得一笑,道:“秋香你来了?”
这一丫鬟别看还没长开,但不施粉黛,自有丽色,天光一照,清气萌动,俨然已有修为,小小年纪很得府主看重。
秋香站在门口,道:“时辰到了,青少爷去进餐?”
陈青看了看天色,收回目光,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那就走吧。”
说着,他抬步出门,朝大厅走去,秋香脚下一点,追了上去,不紧不慢,立秋的天光如洗般的明净,落在两人的身上,然后坠到脚跟处,如调皮的皮球滚来滚去。
大厅离竹庐不远,进去后,秋香一边吩咐早就等候的仆役盛饭上菜,一边盛了热水,准备好毛巾。
铜盆里的水清澈见底,陈青一低头,看到自己的面庞映在水里,眉目清秀,皮肤白净,一眼望去,眸子又深深的,给人一种幽远之意。
他看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恍惚。
来到大道争锋的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限于己身不足,一直不温不火,只能继续积累。
真不知道,随自己而来的那一本神秘之书,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一边转着念头,一边洗脸,洗完后,陈青又接过秋香递过来的毛巾,擦拭干净,到桌前坐下。
六菜一汤,整齐地摆放在黄花梨餐桌上,中央的青铜香炉上烧着上品的香料,袅袅的烟气冒出来,如青云一样,和餐布上的吉祥图案,相映成趣,让人心情愉悦。
陈青坐下后,一言不发,他用筷子夹住手指来长、晶莹如玉的大米,放在口中,细嚼慢咽,感受着入口的香甜柔软。
这可不是一般的主食稻米,而是登扬陈氏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灵米,叫做“玉云米”。此灵米从陈氏老祖那一代就开始种植,经过一代代的培育,已是溟沧派中都鼎鼎有名的灵米。
登扬陈氏底蕴深厚,吃的主食稻米从来不是普通的米,而是自己专门培育的灵米。这种灵米,按照嫡庶旁支,进行分配,谁都不能逾越规矩。
这样的灵米的种子和培育种植之法,都是一个世家最核心的机密。因为衣食住行中“食”太重要了,能够先天奠定世家的强大,数千年不衰。
登扬陈氏的嫡系子弟常年食用玉云米,能强身壮体,洗练己身,日积月累下来的优势,寒门的子弟得下多少功夫才能赶得上?
陈青吃着米,感受到一阵香气弥漫,似乎清泉一样洗刷身体,带走体内的杂质,他用目中余光瞥到站在一侧的丫鬟秋香美眸中的羡慕,对世家的礼仪规矩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像秋香这样的丫鬟,即使资质不错,也没机会吃到玉云米的。而托原身嫡系子弟的福,自己轻轻松松就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陈氏嫡系子弟的身份能护一时,用不了一世,自己还需继续努力。
想到这,陈青吃完后,稍微活动了一下,就回到庐舍,再次伏案参悟《一气经》的蚀文原本。
不知不觉,天彻底黑了,竹庐中的玉几上的灯盏托举一枚宝珠,绽放出柔和又不刺眼的光芒,陈青继续抄写形似符箓的蚀文,目光比灯光都亮。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青儿,在里面吧。”伴随着敲门声,颇为温和的话语响起,如竹节击空,飒飒带风。
陈青一听,认了出来,立刻起身,道:“大伯来了。”
下一刻,“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玉面无须,一脸儒雅。
此时已是晚上,风带着一种入秋的冷冽,但中年人顶门上的丹煞之力如熊熊火焰,将之拒之于外,并像和煦的阳光一样,照亮了竹庐。
陈彦敬走进来,目光落在铺开的一页页的蚀文上,他随手拿起一页,目光一扫。
初时不甚在意,自己这侄子年岁尚轻,蚀文一字千意,参悟难度不小,虽现在只传授了《一气经》一部分的原本蚀文,但难就是难,很容易出错。
不过当陈彦敬连续看了几页后,却让他眸光一凝,心里升起浓浓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