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月圆,天上挂着白玉盘。
暨安郡,滨靠中河,背临桃山,又有桃花湖夹靠其中,潺潺河水流入湖中,使其广阔,四周草木丰盛,其下水草肥美,使其碧绿。
野渡非无人,条条鱼帆,点着星火,在湖中四处逡巡,渡口处亦有三两钓叟,打着灯笼,甩着曳钩,曳钩清溪尽可渔。中秋的鲈鱼怎能不动人心呢,更何况是这桃花湖上的鲈鱼,四鳃的鲈鱼,即便是一寻常煮妇,也能让你美美的吃上一顿。
中河虽称河,却是正儿八经的一片海,汪洋八百里,隔断了东西两片土地,有古书记载,万年前,并无此片水,千年前,又有一道士持通天尺丈量得:最窄处,八百二十三里,最宽处,一千三百里。
这儿产的梭子蟹,似乎比那鲈鱼更加肥美,更加美味,更加吸引人。
千年后的今天是否有变化,无从得知,那道士的真伪,万年前是否有水,也无从得知,人们只当是饭后茶余,聊以消遣的谈资,至于那本古书,可能是有闲适之人,故作哗众取宠罢了。
毕竟在此处生活,哪有不安然自乐的,若是还不满足,恐怕便有些贪心了。这个地方也曾遭遇过剥削,几年前更是有战火蔓延,但人们至今却仍感念那次战争,仍感念那青衣持剑之人。
那日,他还未寻得心仪的剑,他所学的功夫里亦没有剑法,青衣银枪,他奋力的攀爬上城头,银枪飞舞,血花飞溅,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很快他的部队也爬上了城头,那些昔日城里的‘纸老虎’平日里只会对着弱者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哪里见的了这些场面,但他们始终知道,这些真正的猛虎会把他们撕得渣也不胜,他们驱赶着布衣民兵老百姓去抵挡。
百姓们眼中露出了绝望,他们怕老虎,不管是真老虎还是假老虎,他们都怕的要命,但他们好像都没有死,猛虎们退却了,他们小心翼翼的伸着爪子躲避着这些百姓,身后的尾鞭却又狠狠的砸向了那群纸老虎。
但终归是受了影响,他们在城头上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纸老虎们见状便使劲驱赶着老百姓向前,自己却躲在暗地里放冷箭。
终于,百姓们终于怒了,若是此刻还看不出谁想自己活,谁想自己死,也却是该死了。百姓们挥舞着手里破烂不堪的武器,转身杀去。纸老虎们懵了,纸老虎们更试图恐吓百姓,可此刻再也没有人害怕了,因为似乎那群猛虎冲去了他们前面,挡住了他们的视野。
他们赢了,哪有不赢的道理了呢,百姓们欢欣鼓舞,他们相信日子也许会好过一分吧,毕竟那些人将他们看作人。
百姓们也终于想错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人徒步拜访万家百姓,只为了将自家孩子‘诓骗’进学堂。
他在其主上门前连跪三天三夜,只求为那些愿意来学堂的寻常百姓家庭免除一部分税赋,毕竟在没有人愿意将孩子送往学堂的情况下,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利诱’,他相信没有人能抵得住这个诱惑。
百姓们似乎也‘心软’了,但这似乎还没完,他将自己积攒的钱财全部捐出,连自己的府邸也捐了出去,就是要弄一个真正的学堂。
似乎有一夜,暴雨冲坏了房顶,狂风卷着雨水,怒吼着,他带着自己的士兵,怎么也修不好,也便只能用身体堵住了,屋内读书声盖过了雨声,他们听着这悦耳的曲子,睡着了。
睡着了自然能醒的过来,但能醒过来并不代表着能生龙活虎,毕竟也是人,怎么能不病。
他们似乎呆不住,又相约在了学堂,日日听着那读书声,病似乎就这么好了。
那年大旱,百姓种上的粮食颗粒无收,他带着一队人冒死走进‘鬼哭岭’,拉回了一车车的奇怪的叫做玉米的粮食。
最起码他是这么叫的,百姓们也便跟着这般叫了。百姓们从未见过这种粮食,他说,或许是那些入侵者,从家乡带来的种子吧,到今天也终于结果了。
‘鬼哭岭’是处战场,很久之前的战场,无人知晓其具体发生在哪年,岭深万里,因夏日劲风拂过山冈林川,常伴随凄厉鬼哭,因而得名,其内珍草无数,野兽成群,蛇虫众多,瘴林满布,危险无比。
‘鬼哭岭’位于暨安郡之东,隔断了豫扬两州,只是如今暨安郡也不归豫州管辖了。
今年,他也似乎在那禾下乘凉,看着那长势喜人的玉米,他开心的笑了。
他初来时,或许因年龄小,并未在这个新建立的小朝廷有着正式的职位,似乎他的主上是把他当作将军用的,却不料他一次次创造着奇迹,却又不知安排他什么职位好,似乎他在每个部门里都能想出新的点子,也只好任他乱窜了。
可就算没有职位,也总得发工资的,毕竟光干活,不给饭吃,势必是要饿死的,当主上问他来到这城中干的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他似乎对那玉米之事,情有独钟,也便有了‘小司农’的称号了。
‘小司农’妙就妙在这小字上,为何不是‘司农’或者‘大司农’,只是因为那大司农早有人当了,于是城中,江湖上便到处弥漫着仁义无双‘小司农’的传说。
有一日,他想练剑,可总找不到趁手的剑,百姓们知道了,似乎也不知道哪个熊孩子传出来的信息:‘听说,古代的神剑都是用血铸造的,鲜血’。
这也许是读书读傻了的那种孩子,百姓们竟也信了,全城几十万百姓,一人一滴血,终于攒够了一盆血,那血竟然不干,也竟然都融在了一起。
那日城中来了一位老道,他仙风道骨,须发飘飘,他说他会打造兵器,于是善良的百姓便把鲜血交给了他,成型的长剑将百姓们献出来的血吸干后,也终于铸造完了。
它剑长三尺三,宽三寸半,样貌朴实,却又寒光闪烁,锋利无比,摸上去却又有一丝温热。
内力灌注下,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光彩夺目,流光溢彩,璀璨绚丽,剑身也滚烫了起来。
小司农说过:这把剑,定不会让它再染一次鲜血。
八月十五,月圆
月色撩人,星夜温柔,晚风轻拂,秋深夜亦深。
急匆匆的脚步,跨进田野,城池,江湖,渡口,他们奔走相告,脸上怀着难以置信的悲痛之色:
‘小司农’死了,真的死了。
有人说他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辨不出真假。
但,那把剑,他认识。那把剑,这城中百姓谁不认识,更何况还有那一袭青衫,‘小司农’独有的腰牌,和那染血的银枪。
剑,却终未曾沾血,也未拔出。
百姓们怒了,他们纷纷涌进城池,走向那街头,冲进那独属于那‘高高在上’的主上的城主府。
他们想质问那主上,似乎也无从质问,似乎也不该质问,毕竟’小司农’的死与城主何干呢。
不过,城主府,早已空空如也,人去楼空。
‘小司农’的死使整个城池为之震撼,与之相比,江湖上的另一件事情,就更显得令人震惊了。
白衣观音两月间接连挑战数十位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无一例外,那些高手尽皆丧命。有人说她杀人杀的多了,白色的衣衫都染红了,嘴唇上也有了似鲜血般的唇彩。
端庄秀丽的白衣观音终于变成了,身姿妖娆,更加令人血脉澎湃的动人的鬼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罗刹女,也变得更加危险。
为此江湖上人人自危,死了或许是小事,成名多年的自己若是败给这么一个年轻人,岂不羞愧。
--杀人者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人诛心者。
小司农府
举行葬礼的一切早已准备完毕,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惨淡的白色之中,白灯笼,白布,白蜡烛,来往的宾客穿着白色的衣服,唯一惹人眼的便是那口大红棺材,棺椁是用阴沉木造的,据说这种木头不怕水,不怕阴,不怕土侵,易雕刻,就是价比黄金。
小司农倒也配得上这比黄金贵的棺材,棺椁前跪着五个人,一个女人,秀目红肿,玉容上泪痕犹在。柳眉杏眼上透出的英气,和那白色的丧服下,裹不住的苗条健美的身姿,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女子乃是习武之人,并非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来往吊唁的亲朋,络绎不绝,更有无数城中百姓,皆面色沉重,却宽言以慰。
晚风轻拂,洛河之上,一叶轻舟,缓缓行驶着。
轻舟之上,有一伊人斜倚船栏,水波倒映着淡淡星光,也衬着她如花更胜花般的娇艳:
纤侬合宜的玉体娇躯、风情万种的臻首微侧斜倚,纤弱的脖颈天鹅绒般柔美细致,秀美绝伦的脸蛋,只见眉挑双目,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樱唇微启动,贝齿细露,明眸善睐间半分娇羞,半分挑逗,纯洁优雅却又性感冶艳。
“姐姐,天凉,你且添件衣裳。”酥柔声音传来之时,只见有三名娇俏的女子从船舱缓步而来,其中一人还拿着一件鹅黄色的丝质外衣。
那女子将外衣接过,披在身上,四人立于船舷,看着潺潺江水,江水下倒映的倩影竟丝毫不差。晚风拂袖,随意垂下的缕缕青丝,于风中摆动轻扬,似凌波仙子,丰姿楚楚,弱不胜衣。象牙般光滑洁白的肌肤于衣袂飞扬,罗衫掩映间历历在目,罗衣更是裹不住那绰约曼妙的曲线。
“姐姐,你说那小司农真的死了吗。”其中一名女子问道。
“他怎么会轻易的死呢,一个债还没了的家伙又怎么会轻易死去呢。”女子朱唇微启间吐露芬芳。
“那姐姐定与那小司农特别熟悉吧,姐姐,你讲讲那小司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呗,真期待这次他见到姐姐会是怎样的脸色。”
“我想他的嘴巴到时一定能吞下一个鸵鸟蛋。”
众女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最初的那名女子嘴角微微翘起,缓缓开口道:
“他呀,是个从来骗不过别人的人,尤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女人,他更不喜欢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品佳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是吃不下饭的。不过,这次他见到我,却不会吞下一个鸵鸟蛋。”
“为什么呢。”
“你笨呀,姐姐有个外号可是千面观音,万颜狐狸,我猜姐姐当时一定没用真实的容貌与他相会。”
“哦,我懂了,不过他欠姐姐的债用什么来还呢。”
“欠债自然还钱了,这才天经地义嘛。”
“那该要多少呢。”一名女子盘桓着手指仔细算着。
“哎呀,算什么算,自然是能拿多少拿多少了。”
“那到底是多少?”
“我们这条船,能拉多少货物呢。”
“这条船,拉过盐,大概三十万斤。”
“那便是三十万斤金子喽。”
“三百万两吗,确实够了。”
话音刚落,似乎清净了,最初的女子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嘴角转而绽起甜美的笑容,其余三名女子似乎很满意自己刚才的对话,也有样学样的弯起嘴角,样子有些娇俏,衬着漆黑的夜色,又有些诡秘。
寂静的夜,星光大作,月色也显得清淡了,虽洛水江心寂寥无人,江边却虫鸣鱼游,水浪轻卷,充满的勃发的生命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