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祸起萧墙赴险途

张星落全神贯注。

将一块已经完成了锻打覆土的镔铁,缓缓的浸入硝水之中。

“滋——”

这一次,没有刺耳的爆鸣声了。

张星落迅速将铁片捞出,趁着余热未散,立刻放到炉火边,开始最后的回火。

眼观色,耳听声,鼻嗅味,手感温。

他默默的念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直到那敲击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回响。

“成了!”

很快,一把闪烁着青黑色光泽,刃口锐利的小刀雏形,打磨成型。

他拿着小刀快步走到院角的木桩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挥刀砍下!

“噗嗤!”

这一次,刀刃干脆利落地劈入了坚硬的木桩,足足有一寸深!

张星落拔出小刀,仔细检查刃口。

光滑如初,没有丝毫卷曲或崩裂!

好兆头!

“呼!”

紧接着,他又找来两块石头,将刀身架在上面,拿起铁锤,对着刀背用力敲下!

“铛”的一声。

刀身猛地一弯,发出清越的颤音。等移开锤子时,刀身又缓缓恢复了原状!

硬度与韧性,已经是完美结合!

“成功了!你们看!”

张星落激动的小跑过去,拿着小刀展示给二人。

张老憨挣扎着坐起身,接过,枯瘦的手指反复抚摸着刀身,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质感。

“好刀啊……好刀!不脆!有韧劲!!”

华清棠也凑近了些,好奇地看着那把貌不惊人的小刀。

小药娘虽然看不懂刀,但是看着两人兴奋的样子,也是知道他们完成了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眉宇间的清冷。

理论终于变成了现实!

最艰难的技术难关,已经被攻克了!

剩下的,主要就是安安心心的铸造一把真正的好刀出来!

好到让官府无话可说的环首刀就可以了!

来得及!

还来得及。

“还剩三天。”

张星落深吸一口气,自信满满的看向了门外。

就在此刻,一阵粗暴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惊雷般划破了后院的宁静。

“张老憨,你个老东西,给我滚出来!”

声音蛮横无理,充满了挑衅。

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老憨挣扎着想下地,却被张星落按住了。

“爹,您别动,我去看看。”张星落脸色沉了下来,吩咐了一声,“华姑娘,麻烦你照看一下我爹。”

华清棠轻声提醒,“你,小心点。”

“嗯!”

他快步穿过简陋的棚屋,走向前院的铺子。

刚走到小门口,一股污言秽语夹杂着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劈头盖脸地扑面而来。

张星落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七八个游手好闲、流里流气的泼皮无赖,正像一群鬣狗般堵在铁匠铺狭窄的门口。

大多衣衫不整,歪戴着破帽,一脸痞气的盯着他。

有的手里拿着木棍,有的干脆就抄着铁匠铺外面堆放的铁条。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汉子,左脸上有一道刀疤。

他一脚踹翻了门口的木炭,黑色的木炭骨碌碌滚落了一地,瞬间被踩得粉碎。

其他的泼皮则是有的靠在歪斜的门框上怪笑,有的用脚踢着铺子里的铁砧和工具,发出刺耳的噪音。

更有两个极其不要脸的,竟然解开裤腰带,作势要对着那熄了火但尚有余温的炉膛撒尿!

张星落看着是怒火升腾,几乎想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俗话说,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对付这种人,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这些人很明显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找茬的。

张星落深深的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各位好汉,不知来我这小小的铁匠铺,有何贵干?”

那领头的刀疤脸汉子斜睨了他一眼,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怪笑道:“哟,正主老棺材瓤子不敢出来,派了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犊子?”

张星落眼神一寒,“家父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在下张星落,各位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污言秽语?”

“嘿!小子还挺横!”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怪叫一声,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张星落的鼻子,“少他娘的跟老子装蒜!老子问你,你们这破铺子占的地儿,是哪来的?!”

地?

原来如此!

张星落心中暗暗冷笑,想到铺垫了这么多,竟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陈家的手段,还真是下作得没有底线。

“这地是我张家祖上传下来的,在此打铁已有两代人。官府的文书、地契俱在,不知阁下有何疑问?”张星落不紧不慢的说道。

“放屁!”

刀疤脸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唾沫星子横飞,“什么狗屁祖传的地!老子告诉你,这块地,原本是我们陈家远房七舅姥爷的三大姑的二侄子当年逃荒时落下的!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赶紧给老子把地腾出来,滚出去!”

“就是!这地是我们陈家的!你们这些外乡来的贱匠,凭什么占着?!”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的,一看就知道是在胡搅蛮缠。

“就是!这地是我们陈家的!你们这些外乡来的贱匠,凭什么占着?!”

“赶紧滚!不然爷爷们今天就把你们这破铺子给砸了!”

“对!砸了!把这些碍眼的家伙都扔出去喂狗!”

泼皮们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手中的棍棒也开始不怀好意地挥舞起来,故意敲打着门框和墙壁,制造着巨大的噪音和恐慌气氛。

旁边几个胆小的邻居远远地探头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

看到这些泼皮们却始终围绕着“地”的问题打转,张星落哪里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这分明是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开始耍无赖了!

想要拖?

“各位!”

张星落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压过了嘈杂的叫嚷声,“你们口口声声说这地是陈家的亲戚所有,空口无凭,谁信?我张家在此两代,街坊邻居皆可作证!”

“你们若真有凭据,大可拿出地契文书,我们去县衙对质!若拿不出来,便是强闯民宅,寻衅滋事!大汉律法俱在,就算你们是陈家派来的,恐怕也担不起这个罪责吧?!”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可能存在的旁观者能听到。

同时,他直接点破了陈家,试图给这些泼皮施加压力。

“证据?老子的话就是证据!”

刀疤脸被张星落点破身份,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凶戾取代。

他恶狠狠地瞪着张星落,“识相的,现在就乖乖收拾东西滚蛋!免得受皮肉之苦!不然……”他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不然怎样?”

张星落毫不退缩,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强闯民宅,毁坏财物,恐吓勒索,就不怕王法吗?就算穰县县令不管,难道南阳郡守也不管吗?!”

“王法?哈哈哈!”

泼皮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哄笑起来。

刀疤脸手一抬,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张星落的脸,用一种阴狠无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子,我实话告诉你,在这穰县,陈家的话,就是法!!!”

掷地有声!嚣张至极!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好家伙,这是演都不演。

这是彻底撕破脸皮,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

看样子,陈家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张星落虽然愤怒,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越要到关键时刻,越得冷静。

刀疤脸那嚣张的余音在狭窄的铁匠铺门口回荡。

“好一个陈家就是法!”

张星落冷声道,“这话,是陈胥让阁下说的,还是阁下自己胆肥,敢替陈家定这规矩?”

刀疤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半大小子非但不怕,反而直接把话顶了回去,还把陈家家主抬了出来。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说什么轮得到你管?!今天不把地让出来,你们就等着铺子变瓦砾堆!”

“地?”

张星落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刚才我便说了,张家在此打铁两代,地契官凭俱在。不过,我倒是听闻陈家发家史上,不少田产来路不明。阁下口口声声陈家祖产,不知可敢拿出地契,与我家那张布满油渍的老契,去县衙存档处当面对质一番?”

当别人污蔑你时,自证,是最傻的事情!

因为只要你自证了,就会陷入到别人的节奏里。

所以张星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些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门外的邻居听个清楚了。

于是,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

“你得想好了,伪造官契可是重罪啊!”

张星落加重了语气,“阁下替陈家办事,也得掂量掂量,这掉脑袋的买卖,划不划得来!”

刀疤脸被问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本就是奉命来耍无赖拖时间的,哪里有什么真凭实据?

被张星落几句话点破关键,又隐隐抬出律法和官府,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

身后的泼皮们也有些骚动,他们是混不假,但也没蠢到真替人掉脑袋。

见言语震慑住了对方,张星落却并未放松警惕。

因为这只是暂时的,这伙人绝不会轻易罢休。

果不其然,那刀疤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干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了起来,

“哎呀!欺负人了啊!没天理了啊!占了我们陈家的地,还用官府吓唬人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其他泼皮立刻会意,也跟着起哄。

有的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有的指着张星落破口大骂,有的则继续用脚踢门口的杂物,甚至有人捡起石块作势要扔。

整个场面再次变得混乱不堪,纯粹的无赖撒泼,让人头疼欲裂。

狗日的!

张星落心中暗骂。

这帮滚刀肉硬的不行来软的,就是耗着不走!

再这样下去,且不说赌约,光是这无休止的骚扰就足以让铁匠铺关门。

时间,在这僵持中,流逝。

就在张星落试图寻找突破口时,一个人背着手踱着方步姗姗来迟。

是里正。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里正一开口便是官腔十足的呵斥,“大白天的聚众喧哗,都不要脸面了吗?!”

刀疤脸见到他,立刻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张家的恶行。

张星落也冷着脸看着他。

“事情我知道了,那张家小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里正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

张星落没有废话,直接将地契对质的要求提了出来。

里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嘛……地契之事,非同小可,年代久远,确实需要仔细查证。”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小子啊,不是我说你,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陈家这位……呃……亲戚的心情,也要理解嘛,祖产被占,换谁都着急。这样吧,”

“为了避免双方再起冲突,也为了方便县衙查证。从即日起,到地契查明之前,你家这后院临溪的地方,不得再动工!铺子里的炉火,我看也暂时熄了吧,省得再生事端!”

“里正大人!”

张星落盯着里正,,“您明知我与官府有十日赌约!却让我停工熄火,这与直接判我死罪有何区别?!”

“哎呀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赌约之事,我会尽量跟铁官大人分说,看能否通融。”里正挥挥手,一副“我自有办法”的样子,眼神里却全是敷衍,“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争端嘛!听我的,没错!”

张星落还想再争辩,里正却已不耐烦地开始赶人,“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陈家这位,你也先回去,等消息就行!张家小子,记住我的话,安分点,否则后果自负!”

刀疤脸冲着张星落狞笑一声,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带着一群得意洋洋的泼皮扬长而去。

里正斜着眼看了一眼张星落,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然后也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眼间,铁匠铺门口只剩下一地被踩踏的木炭和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