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洛伦伯特·克拉托斯。是克拉托斯当今皇族的二皇子,王里夫曼·克拉托斯最亲近和看重的儿子,父王和臣民们认定的下一任克拉托斯王。
哈,明明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下一任王。
除了梅丽桑德这个傻瓜。
成王之路总是一路坎坷,其他几国的皇子都为王位争得不可开交。而我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如果一定要经历一些困难,想必她就是唯一的障碍。
她是父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比我小两岁。她的母亲阿加莎是父王的初恋情人,他们还在卿卿我我的时候,母亲的肚子里正怀着我。
父王并非皇族,而是被上一任王选中的平民孩子。他被迫接受起这份无上的荣耀,被迫与至亲和阿加莎分离,来到素未谋面的皇室把持朝政。
他和母后进行过一番交涉后,母后同意了他去寻找阿加莎。其实他们两个本就不存在什么爱情,就是毫无真心的帝国联姻而已。父王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母后从来都提不起兴趣去关心或者问候。
不过前提条件是,父王也必须同意她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父王自然很愉快地答应了。他们达成了荒谬可笑的共识。一个能从根基开始瓦解克拉托斯国邦的共识。
太荒唐了。
于是我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有父王和阿加莎的孩子,也就是梅丽桑德,也有母后和情人的孩子。只有我和大哥三哥是父王母后的亲生孩子,拥有绝对正统的皇族血脉。
于是皇族关系也成了一团乱麻。
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像父王母后那样受到感情的牵绊,被声色犬马蒙蔽了双眼和心智,变成无可救药的情种。
我也看到了克拉托斯日益腐败的样子。只要不是个瞎子,就都能看出来。教育落后,发展颓废,民心涣散,皇室衰微,外族势力虎视眈眈……太正常了。克拉托斯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这一点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到了。
父王告诉我,大哥二哥没有像我这样的觉悟,作为他血统纯正的继承者,我必须继承他的意志,挽救克拉托斯于水火之中,重振亡国,兼并他国。
自然而然地,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一任王的唯一候选人。
我的努力不比梅丽桑德少半分。我甚至有理由认为我比她还要更加倍地努力。可她总是觉得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匹配我的位置。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担心我,说实话我还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才发现,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轻微的厌恶反感恶心想吐愠怒不满讥讽批判之外,还有勃勃的野心。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想做克拉托斯的王。
妹妹是妹妹,王位是王位。
我的理想可不能受亲情的羁绊。如果她不知悔改,我就要让她知难而退。于是我百般刁难她,去图书馆骚扰她,套她的话,甚至还配合那群可悲的木偶演了一场露馅的戏码。
看到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汹涌澎湃的表情,我真的觉得很有意思。她那张稚嫩的脸染上了煞白的血色,衬得那双有意睁大的深蓝色眼睛里的惊恐更加显而易见。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我会对她动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却好像看穿了我的内心似的…这是件可怖的事情。好像你的所有光明的、黑暗的想法,桩桩件件陈列在一张透明的白纸上,而她,透过这张白纸看到了藏在阴影中的我。
我该叫她灵魂知音呢?还是强劲对手。
……成为南域的王的的确确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我并没有想要榨干其他国家填充克拉托斯的意思,最多就是借力助长罢了。她说这是“为了自己的克拉托斯而毁掉了其他人的克拉托斯”。她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会打出那一巴掌,兴许纯粹是因为她误会我了。就这么个蛮横的道理,向来理智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换做是其他人,误解就误解吧,我还要添油加醋地说一句“等我做了王先把你埋土里”。但是梅丽桑德不行。
全世界最应该与我共情的人,怎么能曲解我的心意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要在意她的看法呢?
她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孩子而已,其中一个妹妹,父王和他的情人的私生女,相貌平平,脾气暴躁,冲动强势,刻薄刁蛮,丝毫不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看不到你的努力,还是你王位的竞争对手……
可我没法做到不在意。
在她露出那副可怜表情嗔怨的时候,在她让我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我当然知道她安的什么小心思。熟知敌人的软肋并加以利用,是再正常不过的招式了。
那又如何呢?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是我有错在先。可我的惊愕并非演绎。我没想过真有一天我和她会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争夺王权的荣耀。
真正让我惊愕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那种微微震颤的疼痛感。绞痛。阵痛。刺骨。入脊。不是痛彻心扉的那种痛,而是近似干呕、瘙痒、头晕、呼吸困难的那种痛。
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令人绝望的一点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
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世。
我是里夫曼的儿子,流着他身上痴情的血脉。我清晰理智的头脑告诉我,这种异样的情愫和“血浓于水的亲情”没有半点关系。
这不一样。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喜欢梅丽桑德,已经喜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是一片没有前进道路和后退道路的断崖。无法前进,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并且看起来再也不会认可我;无法后退,是因为我做不到。
就是这么个蛮横的道理。
我的文学不好,似乎没办法想到特别深沉的词语和描述来形容我的感受。我的主观认识总是和客观事实打起架来。
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她的确是我前进路上的唯一障碍。
不过,情感是无法掩盖王座熠熠生辉的金光的。我要做克拉托斯的王,也要做南域的王。这是血脉赋予我的责任,也是我从小到大矢志不渝的追求。至于这份没有结果的情感,我会用同为竞争者的亢奋去替代。
走着瞧吧梅丽桑德。
王,只能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