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慈母

杨冬关上了房门，并将其小心的反锁。

“你现在很危险，苏修。”

杨冬拿起来桌上的日记本，她紧盯着苏修的眼睛。

“你不知道你们在和什么东西为敌。”

杨冬那静谧的如同从雪山融化的清泉的眼睛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苏修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过是人类文明中在不可抵御的危机面前即将崩溃的万千个体之一。”

杨冬摇了摇头，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与你无关，这都是我本应做的事情。”

苏修情真意切的回答道。

苏修觉得杨冬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作为三体故事的暗线之一，只存在于背景板中的杨冬所知道的关于三体和宇宙的真相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多。

看着杨冬的表情，苏修不难猜到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此时正在调查和人体人有关的事件。

“不……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必然的责任。”

杨冬摇了摇头。

“放弃吧，至少在毁灭之前，也许人类还能度过最后的一段可供回忆的幸福时光。”

“我知道最近物理学出了一些问题，杨冬，但我觉得没必要如此的悲观吧？”

苏修说道，而在杨冬眼中，面前这个已经深深卷入人类和母亲背后的天外异族的斗争漩涡中的年轻人眼中露出了几分不解。

“但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事情，在一百年前，当两朵乌云（光粒波动理论和能量均分麦克斯韦-玻尔兹曼理论）出现的时候，旧的物理学世界不也濒临崩塌沦陷吗？”

眼前的年轻人的回答是如此单纯，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勃勃的生机，这让杨冬那颗原本因为母亲对人类的背叛以及物理学大厦的崩塌，在一次次失望和失败中日渐冰封的内心也不免在此刻动摇了起来。

“我不明白，这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物理学的上帝是公平的，在给予灾难的同时，祂也给予了人类曾经梦寐以求的希望……了不起相对论正是建立在光粒波动的基础上，而能量均分理论的废墟中又重新建立起了量子力学的宏伟大厦。

我认为旧世界的崩溃从来都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

听着苏修的话，杨冬点头，却又在最后摇头。

“这次不一样。”

杨冬的声音淡漠而理性，却带着无法自拔的绝望感。

“我敢肯定，仅靠人类自己这次绝对无法从泥潭中走出，出于某些原因，我的自私也好，自负也罢，我无法告知你灾难的源头……”

“那就寻找超越人类本身的力量。”

苏修回应道。

他尝试着重新鼓舞起杨冬的信心。

“我认为世界……或者说宇宙，从始至终对于人类而言都是公正的，祂绝不会随意施加给我们怜悯，但也同样不会无缘无故施加给我们以无可抵御的绝罚。”

“也许吧。”

杨冬笑了笑，她本来并不打算和苏修正面摊牌，原本她给苏修留下了日记本，那里面有足以揭穿降临派阴谋的真相。

尽管那对于人类文明而言依然是于事无补，但至少这既能让苏修从中获益，也能在另一个方面掩护自己的母亲。

“但我还是坚定我的观点，我并不认为这次人类还能重建物理学的大厦。”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和苏修说的仍旧是以往那些于事无补的口水话，但她的心情却显然的在和苏修谈话之后舒畅了许多。

门外传来的钥匙扭动锁眼的金属碰撞声，杨冬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出她那如今只属于记忆的纯洁的白桦森林，从她的母亲手中接过了那一摞空荡荡的饭盒。

“苏修。”

叶文洁今天穿着一身七八十年代很流行的白色涤纶衬衫加蓝色的喇叭裤。

叶文洁对衣服颜色的喜好偏于深沉，这与她的成长经历有关，而事实上，原本苏修以为叶文洁今天会继续穿着那套四季不换的中山装。

叶文洁腾开了手，冲着苏修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我听冬冬的同学讲，如果要结婚的话就必须在燕京大学旁边买房子？”

叶文洁笑眯眯的说道，看的苏修一时间有些尴尬。

“有这回事情吗？”

“差不多吧，杨冬确实说过不过我和杨冬还没……”

“那就是有喽！”

叶文洁点了点头。

苏修苦笑。

一来是他还不确定要不要和杨冬组成婚姻关系，这样一个聪慧而背景复杂的枕边人——在苏修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必要时刻处决杨冬之前，这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还未可知。

二来，他还没有销毁智子，这么大一笔资金从憎恶智能那边流向自己，尽管憎恶智能应对地球的金融监管不大可能能出什么问题，但这势必逃不过三体人的眼睛。

现在并不是开启大远征的绝佳良机。

首先是亚空间刚刚诞生，亚空间航路还很不稳定。

按照苏修的计算，稳定的可供远征舰队通行的亚空间航路出现至少要等一百年后的那场横扫银河的巨大亚空间风暴爆发之后。

在这之前，苏修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如何让舰队在物质宇宙的航行速度递进光速上面。

人类社会对于灵能和亚空间的出现究竟会有何反应还不可知。

需要苏修谨慎而隐蔽的观察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苏修拒绝站在台前，他承认人类文明本身的力量，每一个个体都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执剑人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毕竟这种权力合理合法，而苏修只要利用亚空间很轻易的就能得到类似于罗辑在人类社会中的超然地位。

犯不着使用暴力强行将人类整合在一起，留下诸多无法预测的隐患，并引发一系列大规模的流血事件。

简而言之，按照目前来看，苏修的手上没必要沾上同胞的鲜血，为了权力背负上人类的累累血案。

一切都在稳步推进。

“我有个老朋友，以前是实验基地的警卫团长，后来趁着好时机，退伍转业下海经商，开发起了房地产，现在已经是燕京有名的房地产老板。”

叶文洁将一张卡片类的物品塞进了苏修的口袋里。

“前些日子过生日时他邀请我去看了看他的楼盘，我看了看，他开发的房产质量其实还挺不错的。”

苏修愣愣的看着叶文洁的眼睛。

那一闪而过的忧虑让他确信叶文洁同样在为了那不确定的未来而忧虑。

并尽可能的试图让她的女儿置身于这场漩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