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流涌动

玄天山主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青铜兽首香炉里飘出沉水香,混着各宗修士身上或清冽或阴诡的气息,在殿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子时三刻,最后一位散修联盟的代表踩着满地月光进殿时,萧无尘的玄铁剑正搁在膝头。

剑鞘上的裂痕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像道凝固的闪电。

陆寒站在殿侧,玄铁副令贴着大腿,能清晰感觉到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肉。

这是他第一次以“联络人”的身份参与七大宗门与散修联盟的联席会议。

“幽冥宗屠万蛇谷之事,诸位都收到消息了。”萧无尘开口时,殿内骤冷。

他的目光扫过首座上的苍梧宗大长老、右侧的药王谷谷主,最后停在角落散修联盟的灰袍老者脸上。

“阴煞幡上的鬼手锁链标记,与黑风山死士身上的完全一致。”

苍梧宗大长老捻着白须冷笑:“萧长老莫不是要我们为了个小村子,与幽冥宗正面开战?”

他身后的年轻弟子跟着嗤笑,腰间玉牌上“苍梧”二字晃得人眼疼。

陆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万蛇谷村民心口插着的阴煞幡,想起那外门弟子额角的血。

这些人坐在这里喝茶论道时,山脚下的尸体还在被野狗啃食。

“大长老可知,阴煞幡引的是三阴之地的怨气?”

他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殿内的虚伪平和。

所有人的目光转过来,苍梧宗弟子的冷笑僵在脸上。

陆寒迎着那些审视的眼神,残玉在胸口轻颤,“万蛇谷地处三脉交汇,本就是天然的阴穴。

屠村取魂,是在给阴煞幡‘养气’。”

他顿了顿,看向萧无尘,后者正垂眸盯着剑鞘的裂痕,却微微颔首。

“养气作甚?”散修联盟的灰袍老者眯起眼。

“引邪灵。”

陆寒的声音更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在黑风山见过那些死士——他们的魂魄被阴煞幡锁住,成了活死人。若这幡养足了三阴之气...”

他没说下去,但殿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苍梧宗大长老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药王谷谷主突然抬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陆寒身上——那是苏璃离开药王谷后,谷主第一次正眼看他。

萧无尘的玄铁剑突然轻鸣。

他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日后,各宗各派二十名筑基期以上弟子,随我去万蛇谷。”

他看向陆寒,眼神里的冰碴子化了些。

“陆寒,你负责协调各队行进路线,玄铁副令可调动玄天山所有传讯符。”

殿外传来更漏声。

陆寒接过萧无尘抛来的传讯符袋,触到他指尖的温度——原来长老的手并不像剑那么冷。

散修联盟的老者最先起身:“萧长老这安排妥当。”

他冲陆寒点点头。

“小友的分析,比某些坐而论道的老东西实在。”

苍梧宗大长老的脸涨成猪肝色,甩袖时带翻了茶盏,褐色茶汤在青砖上蜿蜒,像道未干的血痕。

待众人散尽,陆寒正要收拾案上的文书,殿门被风卷起半幅门帘。

苏璃的身影闪进来,发间的小蓝花沾着夜露,竹篓里飘出浓烈的药草味——是她新采的钩吻,毒性极烈。

“秦昭要找的不是阴煞幡。”

她直接扯住陆寒的衣袖,指尖凉得惊人。

“我翻了药王谷禁书阁的残卷...”

她从竹篓最底层摸出半张泛黄的纸,边角还带着焦痕。

“这是我阿爹当年抄的,关于‘九幽冥狱术’。”

陆寒凑近看,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仓促中写就:“以三阴之地养煞,聚百村生魂为引,可破上古封印...”

他的残玉突然灼痛,像被火烫了一下。

“阿爹说,这禁术是上古时期某位大魔头创的,能唤醒被封印的邪物。”苏璃的声音发颤。

“幽冥宗的标记、屠村的手法...全对上了。”

她松开陆寒的衣袖,指尖在纸上划出深痕。

“秦昭要的,是彻底掀翻这方天地。”

陆寒攥紧那张残纸,掌心被纸边划破了也没察觉。

他想起萧无尘鬓角的霜色,想起玄铁剑裂痕里的幽蓝——那光,和残玉、和这禁术,似乎都缠着同根线。

“我去告诉师尊。”他转身要走,却被苏璃拽住。

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簇将熄的烛火:“陆寒,你要当心。”

她指腹蹭过他掌心的伤口,药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

“这禁术...和你身上的残玉,可能有渊源。”

萧无尘的静室还亮着灯。

陆寒推门进去时,他正跪在蒲团上擦拭玄铁剑,剑穗上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会议开得不错。”

“师尊,苏璃查到...”

“九幽冥狱术。”萧无尘的手顿住,剑穗上的铜铃“叮”地一声。

他抬头时,陆寒才发现他眼底青黑,像被人打了一拳,“当年封印这禁术的,正是你残玉里的剑灵。”

他指节抵着剑鞘的裂痕。

“这道伤,就是那魔头留下的。”

陆寒的残玉“嗡”地震动,与玄铁剑的鸣响交织成一片。

萧无尘站起身,玄铁剑“呛”地入鞘,震得烛火摇晃:“我已派刘明去万蛇谷查阴煞幡的分布,柳青去散修联盟借地脉图。”

他拍了拍陆寒肩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这个徒弟。

“你明日随我去药王谷,找苏璃的师父对质——她阿爹的残卷,该有后半本。”

陆寒望着他鬓角的霜色,突然想起演武场晨雾里那个挺直的背影。

原来长老不是不会老,只是把所有的脆弱都藏在剑鞘里。

夜更深了。

陆寒抱着镇邪剑走向演武场,月光像层薄霜铺在青石板上。

他解下剑穗,剑尖点地划出半弧——这是萧无尘教他的起手式。

残玉在胸口发烫,剑鸣声越来越急,像有什么东西在山雾里挠门。

他转身看向谷口,那里的阴煞气比白天更浓了,像团活物般翻涌。

镇邪剑突然从他手里挣出,“唰”地插入地面,剑刃上的幽蓝光芒与残玉交相辉映,在地上照出个扭曲的影子——像是只缠着锁链的鬼手。

山风卷着不知何处的呜咽声吹过,陆寒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弯腰拔剑,指尖触到剑柄时,残玉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像是在说:来了。

月光在镇邪剑刃上凝出一层冷霜时,陆寒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

他握剑的手微紧,转身的动作却比思维更快——黑影正立在五步外的槐树下,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阴煞幡残片。

秦昭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拨弄幡上的铜铃,叮咚声混着他的冷笑撞进耳膜:“陆师弟好敏锐的警觉,倒让我想起当年那柄斩过我三魂七魄的剑。“”

陆寒的残玉在胸口灼烧,像被人攥住心脏猛扯。

他没接话,镇邪剑已划出半弧——这是萧无尘教的“破云式”起手,剑风卷着满地月光劈向秦昭咽喉。

“好剑。”

秦昭不闪不避,右手突然泛起青黑鬼纹,竟徒手抓住了剑尖。

陆寒只觉手臂一震,剑身传来腐肉般的腥气,那鬼纹正顺着剑刃攀爬,所过之处,镇邪剑的幽蓝光芒竟隐隐发暗。

“这就是上古剑意?”

秦昭的瞳孔缩成细线,嘴角咧到耳根。

“当年那老东西用它封我灵智,现在倒便宜你这毛头小子。”

他五指骤然收紧,剑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让我看看,你是能驾驭它,还是被它吞了。”

陆寒的掌心沁出血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残玉里有团火在窜,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那不是他的力量,是某种蛰伏千年的东西在苏醒。

当剑意冲上喉头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像两块顽石相击:“你...不是来打架的。”

秦昭的动作顿了顿,鬼纹在他手背裂开蛛网状的血痕。

月光下,他的眼白突然泛起浑浊的灰,像是被阴雾填满:“聪明。”

他松开手,退后两步,大氅下的阴煞幡无风自动。

“我来,是让你看清自己。”

话音未落,陆寒的残玉“轰”地炸开热流。

他踉跄两步,镇邪剑“当“地坠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演武场的青石板化作血色荒原,远处有座被锁链缠绕的巨碑,碑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

碑前跪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将一把染血的剑刺入自己心口。

“那是你。”秦昭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或者说,是你的剑。”

陆寒捂住胀痛的太阳穴。

他看见那把剑的剑穗在风中翻飞,竟与萧无尘的玄铁剑穗上的铜铃一模一样。

当剑尖没入心口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或者说那把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封了这魔,断了这缘。”

画面突然破碎。

陆寒猛地栽进现实,额角抵着青石板,嘴里满是铁锈味。

秦昭的玄色大氅扫过他脸侧,阴影里传来低笑:“现在信了?你体内的,根本不是什么护道剑意,是当年那老东西怕自己入魔,封在剑里的...杀性。”

“住口。”

陆寒翻身挥拳,却被秦昭轻松避开。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变得青黑,指甲长得几乎戳穿掌心——正是方才秦昭手上的鬼纹,此刻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急什么?”

秦昭退到演武场边缘,阴煞幡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

“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当这杀性吞了你,当你举剑指向你师父、你那小情人,你就会明白,我们才是同类。”

陆寒的残玉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那股乱窜的热流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顺着经脉倒灌回胸口。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寸寸恢复血色,镇邪剑突然从地上跃起,“唰”地钉在秦昭脚边,剑尖没入青石板三寸。

秦昭低头看了眼剑,又抬头看向陆寒。

月光下,他的笑容里第一次有了真切的忌惮:“好,算你今天运气好。”

他脚尖一挑,阴煞幡卷起一阵黑雾。

“但记住了——九幽冥狱开的时候,第一个要你命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黑雾散尽时,演武场只剩陆寒急促的喘息声。

他弯腰拾起镇邪剑,发现剑刃上多了道极细的裂痕——和萧无尘的玄铁剑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后半夜的风卷着松涛声灌进静室。

陆寒坐在蒲团上,残玉搁在膝头,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水珠。

他盯着剑鞘上的裂痕,想起萧无尘说过“这道伤是那魔头留下的”,又想起秦昭说的“当年那老东西”。

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原来最锋利的剑,伤的从来都是执剑人自己。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鸟。

陆寒摸出苏璃给的残卷,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聚百村生魂为引“的字迹被他看得发皱。

他突然想起萧无尘鬓角的霜色,想起苏璃说“这禁术和你残玉有渊源”,想起秦昭临走前的笑——原来所有的线索,都缠在他这把剑上。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窗棂时,陆寒听见静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握紧残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晨钟...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