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曼陀罗

我握着药杵的手微微发颤,青玉钵里捣碎的曼陀罗花汁泛着妖异的紫光。沈昭仰卧在贵妃榻上,月白中衣半敞,那道横贯左胸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灰色。

“这伤...“我伸手去碰他肋下三寸的暗红瘀痕,指尖刚触及皮肤就被他攥住手腕。烛火在他瞳孔里跳成两簇幽蓝的鬼火,我这才发现他的体温竟比死人还要冷上三分。

窗外惊雷骤起,雨幕中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沈昭突然翻身将我压在榻上,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扫过耳畔:“嘘——“他的唇擦过我的颈动脉,“有人在房梁上。“

话未说完,三道银芒破窗而入。我反手甩出银针,暗器钉入床柱时才发现是刻着饕餮纹的玄铁镖。沈昭扯下帐幔缠在腰间伤口,血色瞬间在素纱上晕开曼珠沙华般的纹路。

“往西市跑。“他贴着我的脊背将我推向暗门,自己却迎向黑暗中袭来的剑光。我摸到袖中藏着的孔雀胆瓷瓶,突然听见兵器相撞的铮鸣里混着一声闷哼。

阁楼上的灰尘簌簌而落,借着闪电的刹那白光,我看见沈昭的右手正死死扣着来人的咽喉。那人蒙着半张脸,可露出的眉骨处赫然有道月牙形伤疤——和三天前死在护城河里的礼部侍郎一模一样。

“沈昭!他颈后!“我失声喊道。刺客后颈浮现的赤红图腾正在渗血,正是镇北王府暗卫独有的刺青。沈昭指节发白,却在看清图腾的瞬间松了力道。刺客趁机掷出枚烟雾弹,等紫雾散尽时,只余地上一枚带血的玉扳指。

我弯腰去捡,却被沈昭抢先一步。他拇指摩挲着扳指内侧的刻痕,忽地轻笑出声:“原来他们找的是这个。“月光漏进窗棂,照见血玉深处流转的暗纹,竟与我院中那株双生树上缠绕的符咒分毫不差。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盖不住身后利刃破空之声,沈昭拽着我跃进西市暗巷时,绣金衣摆扫过积水的沟渠。水面倒影倏忽一晃,我竟看见自己戴着半张鎏金面具——正是沈昭平日惯用的那副。

“看路!“沈昭突然揽住我的腰往右急转,两柄弯刀擦着耳畔钉入土墙。追兵靴底沾着的腐叶气息扑面而来,我反手撒出药囊里的醉鱼草粉末,夜色里顿时响起数声闷哼。

潮湿的巷道尽头亮着盏昏黄灯笼,褪色的“当“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沈昭踹开典当行木门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沉香气——父亲书房里常年燃着的迦南香。

“掌柜的,赎当。“沈昭将血玉扳指拍在乌木柜台,指节叩击三长两短。佝偻着背的老者从阴影中抬头,浑浊眼珠扫过扳指内侧,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掀开柜台暗格,青铜匣里躺着一卷焦黄羊皮。沈昭展开舆图时,我瞥见西郊乱葬岗的位置标着朵血色优昙花——与我三日前从暴毙的仵作胃中取出的蜡丸图案如出一辙。

暗巷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沈昭猛地将我推向内室。老者突然暴起,袖中滑出的峨眉刺直取我咽喉!电光石火间,沈昭竟用臂膀替我挡下这击,青灰色血液溅在羊皮卷上,那些褪色的墨迹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北狄文字。

“果然是你。“沈昭扼住老者咽喉,扯开他后领——月牙形伤疤正在渗血。我趁机掀开他左袖,小臂皮肤下分明有蛊虫蠕动的痕迹。

“他们用牵丝蛊控制暗卫...“我话音未落,老者瞳孔突然扩散,七窍涌出无数银丝般的蛊虫。沈昭挥剑斩断蛊丝,却见那些虫子疯狂涌向血玉扳指,在触到玉石的刹那化为灰烬。

惊雷炸响的刹那,典当行后墙轰然倒塌。烟尘中缓缓走来个戴青铜傩面的身影,他手中的玄铁匕首正滴落着蛊虫尸骸化成的黑水。沈昭忽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手指抚上我后颈:“绾绾,你可知双生树上刻的,是镇北王府的镇魂咒?“

傩面人闻言身形微滞,匕首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口。月光穿透云层的瞬间,我清楚看见他露出的半张脸——竟与沈昭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