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女友婚礼

上午十点。

江州市。

当吕良站在“皇家维多利亚大酒店”门口时,他手里那张烫金喜帖已经快被捏成了咸菜干。

离着还有十几步的距离,酒店大厅的旋转门里飘出的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就已经让他感到非常刺耳,后槽牙直发酸,就连门口的迎宾小姐别的玫瑰花胸针,此刻在他眼里都像是块风干的老鼠皮。

片刻之后,最终,吕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抬步向着酒店门口走去。

“先生你好,请问是来参加婚礼的吗?”迎宾小姐依旧露出职业假笑。

呵呵,不参加婚礼难道来这寄存自己的自卑吗?

吕良很无奈的在心中吐了个槽,微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把优衣库衬衫下摆塞进了七匹狼皮带里,而且还没塞完。

跟随着迎宾小姐的身后进入宴会厅,门开的瞬间他差点被粉色气球淹没。

LED灯带拼成的“囍”字正在表演七彩跑马灯,红毯两侧的仿真玫瑰丛里居然藏着会旋转的丘比特雕像,喜庆的氛围那是相当浓郁。

大厅已经人满为患,当吕良摸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卡时,竟然发现同桌还有“王铁柱”“李翠花”这号人物。

“恩,这踏马这是把村口情报组都请来了。”吕良不禁咧了咧嘴。

坐在喧闹的大厅里足足等待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舞台之上,一身西装,头发油光崭亮的司仪终于上场了。

“咳咳,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

司仪破锣嗓子响起的瞬间,吕良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就被他下意识的折断了。

他眼睁睁看着顾莉莉挽着目测有五十岁的西装老男人从后台走上舞台中央。

那新郎头顶的地中海在追光灯下泛着无比“智慧”的光芒,咧嘴笑时露出的金牙让人感觉这家伙好像是那个出土文物。

“各位,这位就是我们白手起家的青年企业家,王德发先生!”

司仪激情澎湃的解说让吕良差点喷出冬瓜茶。

“王德发?what fuck?”

他死死盯着王德发颤巍巍的三层下巴,内心弹幕疯狂刷屏。

“青年?这特么就是出土文物好嘛!”

“白手起家?这手得从明朝开始白吧?”

很快,婚礼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这对吕良来说更是绝杀。

当王德发用胡萝卜粗的手指给顾莉莉套上钻戒时,吕良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雨夜——他们缩在城中村麻辣烫店里,他用易拉罐拉环求婚,顾莉莉笑得花枝乱颤:“等你有钱了我就要这么大的!”说着比划了个西瓜大小。

往事如烟,世事无常啊……

八年的感情,最终也没能抵挡住金钱的魅力!

现在吕良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就是一贫如洗的真心和一事无成的温柔。

真相就是没有面包的家就是一盘散沙,没有物质的爱和关心永远落不到实处。

“现在请新郎亲吻新娘!”

听到那该死的司仪喊出这句话,在这一瞬间,吕良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好像忽然破碎了。

他看着王德发镶着金边的两颗门牙逼近顾莉莉的水光唇釉,不禁下意识的瞥过头去,突然发现吊顶水晶灯上有只蜘蛛在结网。

这蜘蛛一定是在织“囍“字吧?

现在连昆虫界都知道要搞点行为艺术啦?

“服务员!再来份龙虾刺身!”

隔壁桌大妈嘹亮的嗓门将吕良拉回了残酷的现实里。

吕良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冷掉的蒜蓉扇贝,突然觉得这坨灰白色物体像极了爱情——刚端上来时光鲜亮丽,放久了就腥臭扑鼻。

当司仪开始朗诵“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时,吕良终于坚持不住,忽而起身,向着大厅门口狼狈的走去,就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

经过签到台时瞥见礼金簿,吕良随意扫了一眼,居然发现那个和他同桌,名字叫王铁柱的家伙居然随了8888!

这特么够买他半年房租了!

于是乎,他恶狠狠把六百红包拍在桌上,转身时西裤兜里掉出个东西——恩,是今早在便利店买的口香糖,包装上还印着“提神醒脑”四个字。

相当他妈讽刺!

走出旋转门那刻,吕良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绿化带里突然窜出只瘸腿流浪猫。

吕良蹲下来一脸惆怅的撸了撸猫头:“猫兄,你也来参加前任婚礼?咱俩同病相怜啊!”

这时候,酒店大厅里,也不知道是谁换了一首《甜蜜蜜》,此时吕良觉得当只猫也挺好,至少踏马不用随份子钱。

眼下已经到了七月份,川流不息的马路被太阳晒的热浪升腾。

吕良扯开领带时瞥见婚宴厅玻璃窗上的囍字剪纸,红色油墨被晒得发蔫,活像被啃了半口的烂番茄。

“一切……都结束了!”

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吕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一刻终于和自己和解了。

“接下来去哪好呢……”

“对了,找猴子那家伙喝酒去!”

吕良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大醉一场!

“呸,操蛋的人生。”

转身对着垃圾桶啐了一口,领结精准落进标着“可回收”的塑料桶里,吕良最后看了一眼酒店大门,旋即再也无所留恋,转身便走。

穿过三条飘着油炸臭豆腐味的巷子,“聚宝斋”的鎏金招牌在电线杆后头忽闪忽闪。

吕良对着门口贴的“假一赔命”的LED灯牌直翻白眼,等他推开门时,带动房梁上挂着的青铜铃铛,震下来的灰足有半斤多。

“猴哥接客!”

来到店里,吕良一嗓子之后,里屋很快有了动静,紧接着是杂志落地的啪嗒声。

当穿着海绵宝宝裤衩的猴子窜出来时,吕良恨不得把自己眼睛给戳瞎。

猴子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在昏暗的钨丝灯下泛着油光,活像两根刚出锅的油条。

“你他妈穿条裤子能死啊?大白天你就打灰机?”

“老子这是行为艺术!”

猴子抬腿踩在明代官帽椅上,裤衩上咧嘴笑的黄色方块跟着抖了三抖,相当辣眼睛。

“没看见门口写着'衣冠不整谢绝入内?穿裤衩是对抗消费主义的最后防线.,懂不懂?”

吕良抓起博古架上的鸡毛掸子就抽:“对抗你大爷!上个月谁把永乐青花瓷当泡菜坛子卖的?”

鸡毛掸子扫过一个清代铜镜时,猴子一个鹞子翻身蹦上八仙桌,桌上那尊断臂菩萨的脑袋应声滚到角落里。

这货边躲边嚷嚷:“那叫艺术再创作!再说人家买家乐意拿青花瓷养蛐蛐儿,你管的着吗你?”

就在这时,当啷一声重响,吕良低头一看,忽然僵在原地,皮鞋尖踢到了个黑漆漆的物件,是个巴掌大的青铜爵,杯底还粘着半块风干的泡泡糖。

“槽,怎么这么眼熟,这……该不会是上周隔壁老张头报案丢的那个西周酒器吧?”

“放屁!这他妈是上周义乌批发的创意烟灰缸!“猴子不知从哪摸出包辣条,盘腿坐在黄花梨供桌上撕包装,“再说了,人民艺术家的事能叫偷么......”

酸辣味在霉味里悄然炸开,吕良站在大厅,环视猴子这个破古董店一圈,不由得啧了啧舌。

会唱《爱情买卖》的唐三彩骆驼,贴着“开过光”标签的核潜艇模型,还有玻璃罩里那尊头顶长蘑菇的鎏金佛像——后边分明印着“大明永乐年制”和“Made in China”的双语钢印。

“我说,你这破店迟早被工商端了。”他踹开堆满《鉴宝》杂志的罗汉床,结果震得墙上挂的唐伯虎赝品掉下来半截,露出后面的泳装挂历,上面是一个搔首弄姿,穿着比基尼的金发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