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偏移（超级大章）

陈寻被赶出了审讯室。

果不其然，他的话没有被相信。

面对这个结果，陈寻坦然接受，不觉得意外，只觉得有点羞耻。

陈寻摸了摸自己微红的脸，又尴尬的搓了搓手掌。

说这世界上有鬼，和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是秦始皇有什么区别？？！

陈寻叹息，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了一年后梦魇肆虐的场景，恐怕也很难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不过这也说明了，现如今陈寻肩膀上的任务有多重。

认知封锁是悬在人类头上的一把利刃，而陈寻必须要找到打开认知封锁的钥匙。

所以......能量究竟要如何获得呢？

陈寻陷入了沉思。

......

......

另一边。

孙君结束了审讯，开始了复盘。

只是她没有想到，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她认为最荒唐的那番话。

【当合理被证伪，荒谬成了真凶。】

【请你相信，时代变了。】

“忽悠人的套话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孙君吐槽道，甩了甩头。

她绝不相信有鬼。

警校的第一课，就是要清楚，这世上没有鬼，只有人心在作祟。

一起起所谓的厉鬼作祟，结果都被证实是人在为害，谁都可以相信鬼的存在，可警察不行，他们要彻底杜绝凶手用厉鬼为自己的罪名洗脱，要将每个加害者绳之于法，要为每一个受害者伸冤。

鬼？

开什么玩笑？

孙君回到了办公室，用清水洗了洗脸，冷冽的清水让她混乱的思绪恢复平静，将那些奇怪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重新坐回座位，想要再翻阅刚刚有效的内容，却发现写着都是一些“黑狗血”“符箓”“见鬼”的字眼，全是跟见鬼有关。

真是见鬼了。

孙君放下了本子，只能在座位上放空思想。

“咚咚咚。”

敲门声适时的响起，张国强走进了办公室，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录，又看了看烦躁中的孙君。

“还在纠结这个案件呢？人也审完了，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孙君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

“就是没有才这么纠结。”

张国强看着孙君这般犹豫的模样，捧着热水，忍不住说道：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要我说，这就是一起新型疾病~我们等医院的结果就好了。”

孙君笑了笑，自嘲道：

“我想多了也是好事。”

“这样也就是亏几个大夜，无事发生就是最好的事。”

事实确实如此。

连续四个有关人员，除了给出一些怪力乱神的话语和受害者自身的精神问题之外，都没有出现可能犯罪的团体。

干净的圈子，单调的生活，偶发的疾病......看来真的和邪教什么关系。

或许......真的就是孙君想多了吧。

孙君感叹。

只希望，这场诡异的疾病能早点分析出原因，不要再造成伤亡了。

“对，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人老的快~”

张国强吹着水杯，苦着脸，如过来人般的安慰孙君。

孙君被张国强这般作态逗笑了，也没了工作的心思，准备休息一下。

可就在这时——

警署外传来了一阵仓促的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

“我要自首，我要自首！！”

“把我抓起来，求求你们，把我抓起来！！”

“求求你们了！”

这是一个有些虚弱疲惫的声音，听着上了年纪，孙君走到门口，这个角度她正好可以看见警署大门——

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肥胖妇女，脚步急促地冲进了警署，双手的手掌根部并在一起，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一见到警察便开始急切道：

“快，快把我抓起来，我要自首，我要自首！”

警员明显被吓了一跳，当他看见女士眼眶中的疯狂，连忙后退半步，摆手说道：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请你冷静！”

“把我抓起来，快！”

女人通红着脸，她歇斯底里的，急切的要求着警察：

“我杀人未遂，将我抓起来，我要坐牢，不然我真杀人了！”

“快，快！！”

“把我抓起来！”

孙君再忍不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女人地面前，眼神严肃地看着她，质问道：

“这位女士？你再闹事，我们有权将你拘留！”

“什么自首？警局不是戏场，你究竟犯了什么罪？消耗警力也是重罪！”

女人下一句话却让全场震惊：

“我犯了什么罪？”

“我......我差点杀死了我的女儿！”

“我该死，我该死，把我抓起来，快，抓起来！”

“我，我就是禽兽，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大家脸色一变，面前这看着憨厚的妇人，居然如此心狠？

只有孙君皱眉，敏锐的察觉到了疯狂妇人的难言之隐，也与最近发生的事情相勾连，旋即问道：

“分不清？”

“你指的，是不是你会突然会睡着？然后又会突然醒来？”

此话一出，愤怒的妇人一下愣住了，而周遭的警员也意识到了女人身上的问题。

发作性睡病。

她看向孙君，呢喃道：

“你怎么知道的？”

孙君深吸一口气，心知这又是一个备受突发性睡病折磨的受害者。

而且还因为突发性睡病做了傻事。

看了眼外面有聚集人群的迹象，避免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孙君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给了个眼神，旋即跟妇人说道：

“你来我办公室聊。”

带进了办公室，关起了门，将窗帘放下，吵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孙君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今天的盘问还有意外对象。

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妇女，孙君决心要从她身上问出一些线索，于是问道：

“发疯解决不了问题，我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患者，说不定我能帮你。”

“说说吧，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桂花看着面前的孙君，听着孙君所说的话，猛地一怔，旋即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外强中干的她再也扛不住崩溃，旋即又伸出了自己的手，哀求道：

“听完我的事，就把我抓起来吧，警官。”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

张桂花眼神闪烁，随着她苍凉的叙述，孙君仿佛从她的叙述中听到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而一个悲剧就在柴米油盐中慢慢展现。

“五天前，我早上睡过头了。”

“这么多年我为了督促女儿上学，早就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都不用闹钟，我都会准时就会醒，可五天前却意外的睡过头了。”

“我一开始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可后面，我的嗜睡却越来越严重——”

“有一次我在做饭的时候，突然间看到我的的锅飞了起来，梦到了地板忽然坍塌，我摔着朝着底下掉去，我疯狂尖叫，就以为我要摔死了！”

“就在我要摔死的时候，我耳边突然传来‘妈妈，妈妈你怎么睡着了？’的声音，我惊恐的睁开眼，才发现......我刚刚居然站着睡着了。”

“燃气灶还在开着，可......我在做饭的时候却睡着了？”

张桂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始终还带着难以置信。

“那只是噩梦的开始。”

“我的嗜睡越来越严重了，除了站着睡觉，我上班的时候会打瞌睡，坐地铁的时候会打瞌睡，教女儿写作业的时候也会打瞌睡。”

“而且，每一次的梦境都是无缝链接，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自己睡着了，直到我看到了超现象的东西，我才会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

“而我的梦境也越来越诡异。”

“越来越多的奇怪东西出现，他们都想杀死我，都想要我的命，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我想要杀死他们！”

“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能感觉到，那怪物就在门后，只要打开门，它就会进来杀死我，于是我开始反抗，顺手抓起了桌上的圆珠笔，就朝着那东西扎去！！”

“我狠狠的扎，想要杀死她，我要摆脱梦境，我要去保护我的女儿！！！”

“这次......我又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她说的是......‘妈妈，我痛，妈妈我痛！’”

“妈妈，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我醒了，我醒了之后才知道，我刚刚干了什么——”

张桂花举起了桌上的笔，模仿着从上向下的挥动，泪水也顺着挥动向下而流，她颤抖着说道：

“我把圆珠笔......扎进了我女儿的手里。”

“我.....把圆珠笔扎进了我女儿的手里......！！！！”

“那是我的女儿啊！！”

张桂花霎时间崩溃，豆大的泪水从瞳孔中流出，她捂着眼，却捂不住泪，她略显肥胖的身子在颤抖，在啜泣。

孙君听着心跳都慢了半拍，这种经历放在谁身上，这都是巨大的折磨。

她想安慰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良久，她才想起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张桂花。

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居然因为病伤了自己最亲爱的人。

孙君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但很快，冷静又取而代之。

情绪解决不了问题，行动才可以。

孙君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位女士，你只是病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保持良好的情绪，等待医院的研究，他们会早点解决这个病的，你也会回归正常的生活。”

孙君始终相信，这个病迟早会解决。

不能先被自己的情绪打倒。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心理承受不住，我很清醒！”

张桂花否认是自己的情绪问题，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孙君，通红的眼睛带着歇斯底里，哀求着质问道：

“你告诉我......其他患者最后都怎么了？”

“我......”

孙君一时间哽住了，因为她这时候也才意识到，这个答案有些残酷。

其他患者，好像都死了？

对啊？如果是心理问题，怎么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难道他们的心理都很脆弱嘛？

孙君的内心有些犹疑。

出于对张桂花的保护，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桂花。

可张桂花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她只是在印证自己的想法，苦笑一下，旋即说道：

“是不是......都死了？”

“不是的。”孙君皱眉，连忙否认道：“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那不是人类能抵抗的恐惧！！！”张桂花颤抖的嘴唇溢出了恐惧，她醒了醒鼻子，绝望的看向孙君。

“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打下了倒计时，仿佛生命已经步入了末端。”

“只等......它收割走自己的性命。”

孙君皱着眉头，她也有些窝火，者面前的妇人怎么不听？她的语气强硬了一些，摇摇头，继续否认道：

“请相信科学，这世上没有鬼，要相信科学！”

“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要倒在曙光前的最后一刻，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肯定很快就能找到解决方法的。”

“那为什么没有人活着！！”

“病因是什么？下场是什么？而治疗的结果又是什么？”

“你不相信我没事的，孙警官，没事的！”

张桂花猛地握住了孙君的手，哽咽着，恳求般的说道：

“我不怕死，我可以去死！”

“我肯定会死，死没关系，你可以让我去当实验品，把我关起来，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

“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

望着张桂花的脸，孙君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被张桂花握的生疼，她看出来了，张桂花就是想将自己关起来，这样无论分不分得清现实，都不会伤害女儿。

良久，孙君才说道：

“女士......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还是不能将你关起来。”

“这不符合流程，更何况，你还有女儿要照顾......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你可以去医院看看。”

不知道为何，孙君在拒绝张桂花的时候，心中有些梗住了。

可能是感同身受，又或者是单纯的看不得张桂花这副模样。

但从理智上，张桂花只是病急乱投医，剑走偏锋了而已。

事情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这只是个意外......

这番话让张桂花再没有了回复。

张桂花松开手，身子无力地跪在地上。

孙君想扶起，可张桂花只是抬起头，她的眼泪让整张脸都布满了发亮的泪痕，却始终没有那双恳求的双眼明亮。

她抿着嘴，神情有些恍惚：

“孙警官。”

“其实我相信的这只是一场病，我也希望这就是一场病。”

“你是一个好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的有鬼缠在了我的身上。它要借我的手，杀死我的女儿。”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真的到了这么极端的情况下......就连我都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时。”

“你会......杀了那个时候的我吗？”

孙君愣住了。

你可以......杀了我吗？

张桂花擦了擦脸上的泪，她醒了醒鼻子，卑微地露出了微笑，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她两只手摆在大腿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憨厚，看得出平日里是个老实人。

很难想象，这样老实的人会说出这般出格到话。

她讪讪一笑，带着浓重的鼻音解释道：

“抱歉，如果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既然您不能把我抓起来，那我回家把我自己关起来，我不能再伤害......”

“您是警察，我不该为难你，为难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而孙君坐在座位上，咽了咽口水。

她想回答，却迟迟无法回答。

奇怪，我在等什么？

孙君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明明这是很简单就能回答的问题，只要回答“相信官方，相信警察”就好了啊!

可不知道，她却说不出口。

她猛地有些放空。

在这时，她眯起了眼，莫名地想到了刚刚陈寻对她说的话。

“如果，如果真的时代变了......”

如此荒谬的话，可配上陈寻那令人发指的坚定，让她的心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只是假设，只是如果而已。

孙君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为何，那番荒谬的话，竟然在她的脑海中翻涌，在她的脑海中扎根，剪不断，理又乱。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那她会怎么办？

“......”

一切宛如长河，又似转瞬即逝。

孙君说道：

“我......当然会。”

张桂花愣住了，她抬起头，错愕着，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颤抖着，眼泪再次涌出。

孙君觉得自己疯了，又觉得自己清醒的可怕。

可她点点头，看着张桂花的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

“保护......每位人民是我的职责。”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情况，一定会杀死你。”

“我不会手软的。”

张桂花捂住了嘴，却捂不住泪。

“谢谢，谢谢你。”

她再说不出半句话，只是从指缝中流出“谢谢，谢谢”两个字。

孙君拍了拍张桂花的后背，两人都跪在了地上，再没有对话。

他们已经没有了对话的必要了。

只剩下哭泣，还有呼吸。

......

......

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因为陈寻的一番话，孙君的回答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偏移。

而孙君，并不知道......她这个回答，也同时影响着陈寻。

就在孙君说出“我会杀死你的时候”，远在另外一边，正在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的陈寻，还来不及咽下，鼓着腮帮子，便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天际。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转机。

新的提示音出现，这一次带来的，是一幅未曾见过的画面：

【在认知被封锁的前提下，陈寻试图向孙君解释这一切，这自然是没有用处，认知被封锁，理解无意义。】

【可这番话，却埋下了一个小小的伏笔，让孙君改变了她的行动轨迹。】

【未来，孙君将不再将每个病人当成病人，同时也将病人当成犯人，“冷血无情”成为了她一年后的恶名，她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的鲜血，可同样的，她也救下了少少的人。】

【虽然只是少少的人，只是杯水车薪，只是徒劳无功，只是螳臂挡车。】

【或许她的理念就是偏执而疯狂的。】

【但救下了，就是救下了。】

【预计梦魇一年杀人数：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五十人】

【恭喜宿主成功改变未来死亡人数，获得能量五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