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我放肆你放屁

杀父弑君,可以是一件事儿,一个人。

当然,如果狠心一点,性价比再高一点,可以拆成两件事,两个人。

三日后,峄剡剧毒攻心,不治而亡,巫医寨竖起丧幡,打起灵棚,全族之人孝服白衣,恸哭声不绝与耳。

倒不是他们与峄剡感情有多深,实在是巫医族被荣国养了几百年,长生不死药迟迟没有成功,反倒是他们非常荣幸的又亲手送走一代君王!

巫医族存在的意义微薄殆尽,没人知道下任国君会如何处置巫医族?

圣女指婚的退路,也因为峄剡的突然暴毙搁浅了。

国丧热孝,太子登基是因国不可一日无君,但立后妻娶的事儿,肯定要等守孝三年之后。圣女那头说不上话,巫医族可谓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太子就在寨中,等皇城做好国丧准备,他就扶灵回京,出殡,登基,完成一系列新旧朝交接事宜。

巫医族派去报信的人,本该八百里加急……可为了多喘气几天,选了一匹八百米内急的窜稀马。

等他磨磨唧唧到了皇城,也算是为巫医族多争取了几天。

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从圣女沙棠的灵泉坳里散出一声狂喜惊呼:“融灵丹,成了!”

人死不能复生,峄剡虽然来不及了,但新皇可以长生不死了。

巫医族为新皇登基送上如此大礼,可就不用担心灭族遣散的事了!

巫医族不再困守深山一隅,与世隔绝,几百年只为一人炼制一药。它也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中原大氏族,拜相封侯,行医救世,行商作贾,融入这滚滚红尘中去,根深叶茂,代代昌荣。

将全族人性命系在一人喜怒之上,系在一味药身上,真是太没安全感了。

……

融灵丹的消息传到了皇城,和峄剡暴毙的死讯是同一天抵京的。

皇城、乃至整个九州都炸开了锅!

庙堂之上,江湖之中,不知哪来的默契,竟同仇敌忾将矛头直指薄楼!

杀父背祖,狼子野心,意图再起兵戈,生灵涂炭!

一时间,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他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人人唾骂!

……

苏酥手里提着食篮,用力敲了敲薄楼的房门。

“吃饭!你再不吃,我就嚼碎了用嘴喂给你!反正你现在也没力气反抗我!”

咣咣咣。

“你听见没有?!”

咣咣咣。

“送进去的水是灵泉水,可疗愈伤势,就算不吃东西,他也不会有事。”

阿柳神出鬼没,人已经飘在了苏酥身边。

他半年前就到巫医族了,帮着苏酥查找融灵丹、摘星盟、还有墨宫之间的关系,再将消息传回商学院。

后来才发现,将夜早就发现了他,却任由他把消息传回去。

现在看来,是反过来将他当做了传声筒,将传回去的消息洗得干干净净,经过苏酥这么一手,便可打消苏墨识的所有怀疑。

他这才有了落神山刺杀的一番谋划。

身份暴露之后,将夜找到了他,也证明了苏酥的猜测——他真的是墨影卫拔柳,以摘星盟商道卖入锦瑟,卖给了墨宫,所以他的名册才那样干净,无父无母,无亲无戚,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

尘世过往和今生记忆重叠。

他愈发珍惜身边之人,过去未尽的承诺,这一世定要坚守,护她一生周全。

得知了她心爱之人,他也会画地为牢,退守一步,再不会由着感情逾越半分。

上一世欠她赐识之恩,这一世偿还夙愿守她护她,下一世,他便只做自己,去经历自己完满精彩的一生。

苏酥见到了阿柳,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阿柳的出现,也一定是沉渊亲手安排,想来这些日子也不会为难他。

她如今心思都在薄楼身上——

隔着一道门,感同身受,她的心痛感也如此清晰!

可见他此刻的情绪有多么强烈。

‘是我亲手害死了父皇。’

不仅仅因为薄楼擅自注入灵力,加速毒素蔓延,害死峄剡。

而是因为他坚持一统九州,想战一次而除连年烽火,想合两国全力拒北蛮与天渊之北。父子政见不和,给了敌人以此谋局的机会,这才是他害死峄剡的根本原因!

沉渊无法抹去他的记忆,但还是强行篡改了一些。

因果更加清晰,也让他更加深陷自责痛苦之中。

毕竟是薄楼,虽为凡人,要动他的记忆,非妖神之力不可为。沉渊为此还动用了不少妖神之力,致使整个锦瑟山河图失去灵力加持,动荡不已,山呼海啸,异象频生。

百姓就更加认定了——

一定是薄楼杀父引起天怒,才让天象异生,怪相频频。

……

苏酥冷着脸,把食篮塞进阿柳怀中,她转身要去找沉渊。

阿柳拦住了她:

“他离开了。”

不是离开巫医族,而是离开了锦瑟山河图。

苏酥深吸一口气,握拳僵持在原地,恨不得立刻就进去告诉薄楼真相。

阿柳摇了摇头:“他走时让我对你说:知道真相的代价便是如此,这也是师父过去所背负的一切。这只是个开始。”

苏酥苦笑一声。

“是呀,只是开始。”

杀父,弑君,篡位,撕毁盟约,烽火连天……

他要求一个苍生安宁,心中大义,必定先只身淌过地狱,见过人心叵测,听过人言可畏,才能道心磐石,无忧无怖。世上诛心剑,亲人剔骨刀,等他割下凡人肉,流尽尘世血,终能再见神骨,重塑神魂。

而薄楼这一条步步黑莲生花的重生路——

另有些罪大恶极的人,也该被彻底留下审判,论心定罪。

*

夜深人静。

苏酥一直守在薄楼的屋子外头,屋子象征意义上了锁,但外面没有一个守卫,这是他的自囚,不会逃走的。

太子沉渊来过一趟,苏酥垂眸而立,恭敬答话,不敢与他对视。

太子以为苏酥敬畏他,却不知道她实在不忍直视那一张熟悉的脸。

“本宫不日便要扶灵启程,薄楼会留在此处,等候京中来人再押解回京。”

看到苏酥不言不语,嘴角噙着疏淡冷意。

太子缓声:“本宫自然相信他,可先皇遇伏落神山,包括公主在内,有许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他和死士隐晦关系……本宫需给朝堂百官,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大理寺协刑部主审,墨宫会暗访,明暗交线,本宫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苏酥略微抬眼,轻轻哦了一声。

“等到那一天,陛下预备怎么处置他?”

她直呼他为陛下,意思也十分清楚:您马上就要继皇帝位了,一言九鼎,无人敢逆,绝对的权力之下要怎么保住您唯一的弟弟?

太子眉宇一沉,用划清界限的言辞搪塞苏酥。

“公主,于公于私,这都是我大荣之事,不劳公主忧心了。”

苏酥不管这套。

她盯住了那张脸,那张本该言笑晏晏,恣意由性的脸,心中轻叹:

皮相单薄,余者皆非。本就不是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样想着,她嘴角的冷笑越发犀利了些:

“我不忧心,我是瞧热闹呀~等到陛下坐稳了龙椅,收回了兵权,这案子总也可以查清楚了。二殿下清白了,可也在狱中遭罪了,好一些郁结于心,神思忧结,差一点多病缠身,沉疴不起。领兵打仗是不可能了,当一个闲散宗亲永远呆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大概就是二殿下最好的结局了。”

太子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苏酥耸了耸肩,一脸无畏无谓,浅薄一笑:

“还人清白又如何?不过是表演了一场君臣之谊,兄弟之情,二殿下失去的东西,您永远都补不回来~”

“你放肆!”

“你放屁!”

……

太子从未如此震怒,平日里温文尔雅,行止大度,身为储君修炼多年的容人之量,竟在一个女子面前分崩离析!

“你……”他胸膛起伏,大脑已经气得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酥勾唇一笑。

“生气么?更生气的还在后头呢,你一门心思要坐稳龙椅,又以孝道治理天下,和我家那位皇长子一样,绝对不会违背祖宗之训,先帝政令。为了鸿蒙盟约,你还得把我这个粗鄙的公主娶回家,你说气不气人?”

门吱呀开了。

屋中灯烛俱灭,薄楼一身隐晦站在半扇门扉之后,冷声道:

“苏酥,不得放肆。”